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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病号服送来的时候,晏航的吊瓶正好挂完,大叔说正好把衣服换了,初一正想帮着把晏航扶起来,大叔已经很熟练地在床尾拽出个摇杆,唰唰几下把床给摇了起来。

初一顿时看呆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床还能有这个姿势。

接着就是脱衣服换衣服,他根本插不上手,大叔几下就弄完了,还顺便帮晏航擦了擦身上。

让大叔一衬托,他仿佛一个废物。

换裤子的时候就更不爽了。

初一只能是努力地加入“搭把手”的活动当中,尽量让换裤子的时间更短一些。

“哎,”换完衣服晏航靠着床舒出一口气,“这手术的地方离得挺远的,怎么还得毛给刮了。”

初一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其实这也是他从扯完晏航裤子之后就一直长存于心的疑问,只是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手术都这样,消毒面积可大了,”大叔笑了笑,“没事儿,长出来快着呢,就是有点儿扎……”

“靠,”晏航笑了,偏过头看着初一,“狗子。”

“啊,”初一从震惊中回过神,“嗯?”

“回去收拾东西吃饭睡觉,”晏航说,“明天过来。”

“好。”初一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大叔。

“放心吧,”大叔说,“我照顾过的病人,没有对我不满意的。”

初一走出医院的时候突然有点儿犯迷糊,站在路边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才想起来,医院这边他没来过,昨天又是跟着救护车过来的,本来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他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公交车站看看站牌。

但就这么左右一晃脑袋,他猛地感觉一阵头晕,晃了一步撑住旁边的树才站稳了。

这个反应让他有点儿慌张,倒不是因为自己可能病得挺厉害,而是怕自己万一明天病得起不来怎么办。

作为一个抠门儿精,他撑着树,激烈地斗争了一分钟之后,走到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前,拉开门坐了上去。

回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初一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烧得有点儿糊涂,晏航的手机还没买,他都忘了问一声,晏航要什么样的手机。

犹豫了好半天之后,他决定自作主张一回,给晏航买个跟原来手机同牌子同系列的新型号。

晏航对他自己的手机还是挺喜欢的,成天夸,说是拍照片很好。

初一此生头一回走进了手机店里。

头一回一次性花出去四千多块钱,而且因为没拿晏航的卡,他取的是自己的钱,手机交完钱,他基本也就没剩什么钱了。

捏着兜里的小皮衣钢镚,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打开晏航家房门,闻到屋里熟悉的气息时,初一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但这一放松,他才真的感觉到自己可能是病得不轻。

头晕,冒冷汗,脚底下发飘。

他赶紧拿出了晏航的小药箱,翻了翻,找到了……一盒布洛芬,得益于姥姥常年的止痛片儿培训,他知道这个能退烧,于是拿了一颗吃了。

也顾不上收拾晏航的衣服,把手机充上电洗了个澡就上床裹上了被子,抱着晏航的枕头开始蒙头大睡。

大概的确是困了,这一觉他感觉自己睡得天昏地暗,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被汗湿透了。

放在枕边的手机在闪,他赶紧拿过来看了一眼。

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是个陌生号码,还有崔逸的好几个未接和短信。

“崔叔,”他先给崔逸回了电话,“我刚睡,睡着了。”

“猜到了,”崔逸说,“你是回来了吗?还发烧吗?”

“回来了,也不,不烧了。”初一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摸了一手汗。

“再接着睡,还早呢。”崔逸说。

“嗯。”初一应了一声,看了看时间,发现才刚11点,还以为自己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了呢。

“是你弟弟打回来了吧,”陪护大叔拿着正在响的电话走到床边,“你接吧。”

“谢谢,”晏航拿过手机接了电话,“初一?”

“我睡,睡着了没,听见。”初一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困了吧,”晏航笑了笑,“吃了点儿东西没?”

“……吃了。”初一犹豫了一下。

“吃什么了?”晏航马上问。

“饭。”初一这下倒是答得很快。

“冰箱里有酸奶,”晏航说,“不想吃东西就喝罐酸奶吧。”

“哦,”初一说,“我帮你买,买手机了,不过不,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是……是……你等我看,一下……”

“喜欢,”晏航说,“老人机也行。”

初一笑了起来:“不是老,老人机,四千多呢。”

“你自己的钱买的?”晏航问。

“嗯。”初一应着。

“那不还钱了。”晏航说。

“去你微,微博下边儿挂,挂你,”初一说,“过气口,口罩美食博,博主为了一,一个手机竟,然做,做出了这,样的事!”

晏航捂着腰上的伤口笑了几声:“这一长串真难为你了。”

“不难为,”初一说,“只要有恒,恒心,总能说完的。”

“闭嘴。”晏航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笑声。

手机是大叔的,晏航也不好跟初一聊太长时间,而且这会儿对于医院来说,已经很晚了,电视断了都一个多小时了,旁边床的病人应该也睡着了,他跟初一随便聊了一会儿就挂了电话。

听着大叔在旁边的陪护小床上躺下,晏航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晚上他应该又是睡不着的,脑子里事儿挺多,情绪说不上低落,但也的确不怎么好,只有听着初一声音的时候能稍微打个岔。

电话一挂,他顿时就陷入了郁闷和极度无聊当中。

要说就这么一个人愣着,他也不是不习惯,但这么愣着睡不着还不能动,就非常难受了。

一晚上他也没睡着,也许是智商并没有被砍掉一半,他脑子开始变得慢慢清晰起来。

除了更清晰地感觉到伤口的不适和全身的酸痛之外,他对于那个偷袭自己的人,突然有了一个判断。

这个判断让他心跳都有些加快了。

崔逸说过,当年的人不止一个,如果老丁是其中之一,无论是怎么死的,他的同伙可能都有所觉察。

那个走路不稳的人,年纪差不多能吻合,那就假设他就是那个同伙。

但同伙不可能仅仅是因为觉察或者知道另一个同伙死了,就来对他做出点儿什么,因为就算把他杀了,对于这个人的困境来说也毫无意义。

只能是这个同伙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被谁逼的?伤了他能对谁产生威胁?

晏航慢慢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眉心,他一直没敢去想老爸的现状,死了,还是活着,在哪里,在干什么。

但现在他突然有了猜测。

虽然所有的事都建立在假设之上,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

晏致远这个老狐狸,应该没有死。

初一一大早扛着个行李袋走进病房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晏航昨天晚上没睡觉,脸色不好,比昨天看着要疲惫一些。

“……上哪儿弄的袋子?”晏航看着他。

“你柜子里。”初一说。

“我柜子里好几个行李袋呢,”晏航说,“随便拎一个也比它好看啊。”

“这个丑,丑吗?”初一看了看手里的袋子,就是个普通的亮蓝色的帆布袋子,因为要拿的东西不多,它的大小最合适。

“不丑。”晏航说。

“给你手,手机。”初一从袋子里拿出了手机,陪护大叔过来把袋子放进了旁边的柜子里。

“帮我装上卡吧。”晏航笑了笑。

初一正在弄手机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看了一眼,小声说:“晏航?”

“你怎么来了?”晏航愣了愣。

“唐经理说你被打劫了,”一个女孩儿走了进来,捧着一大束花,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我们就过来看看啊,王姐开车带我们来的。”

初一认出来这是晏航的同事,中秋节还唱歌了,他退到旁边,把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姐姐把一个礼品袋放到了床头柜上,“还说你混过呢,这下谣言可传不下去了,打个劫都能被劫进医院里……伤得重吗?”

“没事儿。”晏航笑笑。

这个应该就是王姐,初一听晏航提起过,是另一个组的领班,人挺好。

“真没事儿假没事儿啊,”捧着花的那个女孩儿看上去跟晏航很熟,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这脸色,太差了啊。”

手拿开!

拿开!

初一眼睛都瞪圆了,本来靠着墙站的,这会儿顿时一下站直了。

两天了,他除了擦脸,都没碰过晏航的脸!这个女孩儿什么意思!

随随便便就伸手!

晏航就像是听到了他心里的咆哮,目光突然从人缝里穿过来,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冲他笑了笑。

这个笑容很温柔,特别温柔,初一所有的情绪瞬间就消散了,一下就靠回了墙上,感觉腿有点儿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