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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哀家错了,是哀家没能护住他。”祝太后忽然就流出了眼泪。

“太后,求你劝劝皇上吧,求他别出继铎儿和铉儿。”祝新惠也哭了起来,如今她心里唯有这两个孩子。

“那时候他喜欢御苑里的那只小鹿,每天都去看他。后来被他哥哥们发现了,他们就拿石头当着他的面砸那小鹿。沉儿哭着求他们,他们都只会嘲笑他。”祝太后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看过那只小鹿一眼。”

祝新惠瞪大了眼睛看着祝太后,只觉得她是不是也疯了,怎么说起这些不想干的胡话来。

”后来哀家才知道,沉儿每天夜里都翻墙去御苑看那只小鹿,还给它抹疗伤的药,把它藏到了假山里,直到,直到那只小鹿被太子找到、砸死的那天为止。”祝太后轻声道。

“打那以后,沉儿就再没对什么东西表示过特别的喜爱,或许有,却总是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出来。”祝太后叹息道,“也是从那天开始,哀家看到沉儿拿起了木剑,开始习武,没过几年他就跟着陈国公上了沙场,作为皇子他本来是不必去的。”

“陈国公后来私下跟哀家讲,皇帝刚去的时候,练得都吐了,第一次真正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回来更是吐得不成人形。”祝太后流着泪道,“哀家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过来的。”

所以哪里有什么天生的战神啊,一开始只是一个心性慈弱的见不得血也从未杀过人的皇子而已。

但是后来,能成为战神的人,都是踩着尸山淌着血海过来的,是无穷的杀戮给了他们力量。

祝新惠膝行到祝太后跟前,轻轻摇了摇她,“太后,太后,你醒醒,你醒醒,救救臣妾吧。”

祝太后长叹一声,“新惠,你以为哀家糊涂了么?”

祝新惠不敢答,只汹涌地流着泪。

“傻孩子啊,你知不知道敬昭死了,对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祝太后摸了摸祝新惠的头,“当年哀家懦弱,护不住皇帝,所以他才只能把所有喜欢的都藏在黑暗里。”

所以为何皇帝那样明晃晃地“宠爱”傅青素,祝太后都没怎么刁难她,却偏生怎么看敬昭都不顺眼。

那时候她不明白,只以为人之对人有天生的不喜,如今祝太后才恍然大悟,那是因为敬昭就是皇帝藏起来的小鹿。

祝太后当然喜欢自己的侄女,直到现在也是心疼祝新惠更多,所以她才讨厌敬昭。

然而如今祝太后却想起了许多以前从不曾注意过的事情。敬昭多年不曾有孕,是谁下的手?是谁让皇帝即便当了皇帝也只能把自己的心头好给藏起来?

“太后娘娘。”祝新惠哭着喊了一声,她已经领悟到,太后这是在劝她了。

“皇帝他又开杀戒了。”祝太后轻声道,“你且去吧,或许以后能好的。哀家,想去佛堂念会儿经。”

许是自己也知道自己身子骨不行了,许是敬则则死了,所以祝太后对她这个人再没多少厌恶之感,想起来时只是有些唏嘘,若是她还在,在自己死后,倒能陪陪皇帝。祝太后由宫人扶着去了后面的小佛堂,跪在蒲团上许下了愿望。

自己的儿子,她自然是心疼的。也叹息自己明白得太晚,否则……

通往明光宫的密道已经落满了灰尘,沈沉已经不再从密道到明光宫了,他也无需再顾忌什么,再也没人能加诸一丝一毫的伤害在敬则则身上。

华容给皇帝沏了一杯茶,便静静地站在了一旁。她人虽救回来了,但脸颊上多了个铜钱大小的伤疤,如今还红得有些吓人,并不敢拿这一边的脸对着皇帝。

沈沉饮过茶,往暖阁走去除衣躺下,他很久没在干元殿睡过了,只有明光宫的气息能让他兴奋的精神稍微平缓一些。他抱过旁边敬则则枕过的软枕,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有些不满地道:“则则的香气越来越淡了。”

高世云和华容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个苦笑。

香气自然会渐渐散去,哪怕不洗被褥,却也留不住多少时间。

因为人不在了。

天还没亮,沈沉自己就坐起了身,有些爱怜地将手里的软枕放好,轻轻地拍了拍让它显得松软一些,这才起床更衣。

下朝后,沈沉去了慈宁宫,六月里他回宫时来过一趟之后,就再没进过慈宁宫了。虽然他每日都来慈宁宫问安,但东太后“身子一直不好”,从没见过他。

不过究竟是谁不见谁还真是不好说,但皇帝“孝顺”的名声还是刷得很到位的。

东太后看到景和帝踏进宫门的刹那,已经是激动得坐不住了。任何人被关了半年也会快要疯掉的。

“皇帝,你究竟是要干什么?”东太后急切地问道。

她原以为皇帝是为了海上炸船的事情,要追查她在里头使的手段,她虽然动过心思要拥着八皇子登基然后垂帘听政,可她所做的事情都干干净净的,她不信皇帝能查出来,所以她不怕。

但却没想到皇帝什么都没问,就把她撂下关了半年。

沈沉满意地打量着东太后,她面色蜡黄,已经多了许多老态,却哪里还有昔日雍容华贵的太后之相。

沈沉脸上依旧带着笑,“太后今日用膳可用得还好?”

东太后看着他的笑脸不敢说话。

“今日用的是王家王年玉的肉给你做的包子吧?”沈沉含笑道,“肉质细嫩,太后该多用些的。”

话音刚落,东太后便侧头吐了出来。

沈沉嫌弃地挑挑眉,换了一间屋子坐下。

待东太后呕干净了,漱了口走出来,沈沉才重新看向她。

“皇帝,你究竟想做什么?”东太后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厉声道。

沈沉却是好整以暇,“朕,只想知道当初是谁对则则下的手,害得她流产的。”

东太后心里一惊,“皇上说的是谁?”

沈沉没吭声,却收敛起了唇角那一丝假笑。

“你是说敬昭仪曾流过产?”东太后脸上的惊讶并不是作假,她万万没料到这么久之后,皇帝问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件事。一个死人,还那么关心她受过什么?

“实话与太后说吧,她的确流过产,而且不止一次,朕无能,没能查出是谁动的手,但太后素来聪敏,想必可以替朕解了这个谜题。”沈沉道。

东太后摇了摇头,“皇帝说的哀家一概不知,也从没察觉到敬昭仪流过产。”

沈沉冷笑了一声,起身道:“那太后再仔细想想。”

说罢沈沉头也没回地踏出了慈宁宫,转头吩咐道:“那些菜,太后不吃,叫宫人喂给她吃就是了,总不能让堂堂太后饿死了。”

肉当然不是人肉,却不防说给东太后听。

东太后忍不住尖叫道:“皇帝,你疯了,你疯了!”

若是没疯怎么能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哀家可是太后,你难道就不怕百年后史书上怎么写你吗?”东太后尖叫道。

沈沉回头看着东太后笑了笑,“朕还有什么好怕的?”

赤脚的人会怕什么?他以前有个软肋,却被这些人替他拿掉了。

寒来暑往,日子来到了翌年五月。

天气闷热得能煮熟鸡蛋,慈宁宫中太后病着怕寒,所以不曾送冰,因此更是热得蚂蚁都团团转。

高世云低声在皇帝耳边道:“皇上,慈宁宫太后招了。”

沈沉点点头。

东太后看着皇帝,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把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栽在她头上,他若要杀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却为何一定要这样折磨她?

沈沉笑看着东太后,“这件事果然是太后你做下的,不过能让朕都查不到蛛丝马迹,想来肯定是有不少帮手的。德妃是不是也牵扯在了里面?”

东太后不解皇帝为何会提及德妃。

“四皇子的事可能就是她动的手,想甩掉五皇子的包袱,顺便害了淑妃,以为她就能上位。”沈沉讽刺地笑了笑,“她这样的人,自然有理由帮你去害则则是不是?”

“还有谁呢?”沈沉的手指在小几上敲了敲,“罗才人一向受你宠爱,想来也帮你做了不少事,则则也不喜欢她。”

“还有刘氏。”沈沉摸了摸下巴,“则则也不喜欢她。”

所以哪里是有人害过敬则则。东太后如今才知道,皇帝早就不在乎答案了,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杀人而已。

一个疯子。

虽然沈沉也想知道她们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害了敬则则的,但查不到也没关系。至于她们是不是动过手,也无所谓了,沈沉站在干元殿前的丹墀上,凭栏眺望远方,把后宫所有人都杀了,想来凶手自然就在其中。

若是他早些日子就能有如此魄力,他想,他和则则是不是已经有孩子了?然则,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当着敬则则的面做呢?那她怎么想他?沈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