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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则则和沈沉同时转身看向了宋大娘。

宋大娘在发出“哎哟哟”之后,夸张地用手遮住了眼睛,好似她看到了什么幕天席地的事情一样,她自己倒显出一副羞得要钻地洞的神情来。

沈沉没奈何地低声对敬则则道:“换个人吧,这工钱我替你出了。”

敬则则道:“她也不容易的,男人和儿子都没了,家里三个孙子孙女儿,都得靠她养。”

沈沉还能说什么?“那你也不能做滥好人。”

“她挺勤快的,这院子刚买到的时候比现在还不如呢。”敬则则道,她不想再讨论宋大娘的事情,“咱们去吃酸辣游鱼儿吧。”

出了门,沈沉才问,“你做什么带郑玉田过来?若是要买院子,即便不要我出面,找你哥哥他们也行啊。”

“我是带他认认路,既然是医塾当然得有大夫做先生,小郑太医的医术那般高明,若非是我身份特殊,哪里能请得动他。”敬则则道,“其实也有点儿牛刀小用的感觉,我想着上了正轨后,再请些其他的大夫,可是估计有些费银子。”

银子,银子,敬则则又快魔怔了,感觉她这辈子好像都处在缺钱花的状态。

“我……”沈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我不是在跟你哭穷,就是说个事实而已,法子我不是已经想到了么?只是制香膏很是费时日,要等到春暖花开时,配方里的东西才能齐全。”敬则则道,“而且总要吊吊人的胃口那才好卖。”

“你若要卖敬氏秘方的香膏,总得有铺子吧?”沈沉问。

敬则则点点头,“冬至那日,我找到两位嫂嫂说了说,她们愿意把嫁妆铺子拿出来入股。”

“看来是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了。”沈沉自嘲地道。敬则则为何舍易求难,不就是为了跟他少产生瓜葛么?日子过得那么快,眨眼就是岁末,离五月的一年之期也没多久了。

敬则则当然知道皇帝是个什么意思,她只能装傻地道:“到了,到了。”

卖游鱼儿的摊子前已经坐满了人,沈沉瞧了瞧这条街,其他摊贩跟前都只稀稀拉拉一、两人,就这游鱼儿的摊子前还有人端着碗在路边蹲着吃。

好在敬则则和沈沉只略站了会儿,就有空桌出来,高世云赶紧地上前抢了下来。

一碗游鱼儿吃下来,那面疙瘩真跟鱼儿一般,滋溜溜地就自己钻进了胃里,冬日里吃着又暖和又开胃。沈沉看着吃得满脸粉绯的敬则则,不由笑了笑,她的嘴都被辣得鲜红鲜红的了,叫人看了也开胃。

只是直到结账离开,敬则则也没见皇帝有其他话说,不由试探了一下,“皇上可知道那卖游鱼儿的小贩有个什么绰号?”

沈沉显然不知道,所以只能摇头。

“人人都叫他游鱼潘。”敬则则道。

“他姓潘?”沈沉问,实在听不出这绰号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皇上难道没看到他么?他不姓潘,就跟豆腐西施那样,他的潘是潘安的潘。”敬则则道。

说实在的沈沉真没留意到游鱼潘,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敬则则身上,看她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看一个卖面疙瘩的小贩。

敬则则觉得胸闷,她来吃游鱼儿却也不是因为游鱼潘长得俊,主要还是因为他手艺好。但皇帝是怎么回事?当初她看豆腐西施时都还有些吃味来着,皇帝倒好,完全的目中无人。

沈沉却是难得地木讷,他看出敬则则的情绪突然就不好了,却实在猜不出缘故来,当然这还是得归功于敬则则的无厘头。

“怎么了?潘安就潘安吧,你若实在喜欢他的手艺,让他进宫也使得。”沈沉道。

敬则则瞪了皇帝一眼,“我不是喜欢他手艺,他生意这么好是因为他生得俊。”

“你带朕来看生得俊的男人?”沈沉有些震惊地蹙眉,“则则,你把朕当什么人了?”

敬则则一看皇帝那神情就知道他误会了。她本来吧,也是闲得无聊,说逗逗皇帝的。想着他看到游鱼潘指不定能说点儿醋语什么的,让她乐乐。结果皇帝压根儿就没把游鱼潘放入眼底,这会儿反倒是误会她“拉皮条”了。

敬则则感觉自己冤枉极了,又觉得皇帝的自我感觉可真好。

沈沉这会儿也从敬则则的神情里发现自己误判了,片刻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你说你是不是个活宝?”

敬则则白了皇帝一眼。

“如果朕连游鱼潘的醋都吃,那你把朕当什么人了?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人了?”沈沉道。

敬则则立即摆了摆手略带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别又开始说教。”

“说教?”沈沉蹙了蹙眉头。

“难道不是么?皇上有时候训我就跟训孙子似的。”敬则则不满地道,那架势大有她连个孩子都不如的感觉。

沈沉仔细回忆了一番,不得不承认,他似乎是有那么点儿爱对着敬则则说教的意思。

“皇上总让我觉得自己有些不堪。”敬则则继续抱怨道。

“朕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沈沉道,“而且你不是一向下巴抬得‘老子天下第一’的高度的么?”

敬则则打算把皇帝给瞪出窟窿来,“你见过哪个真正的天下第一把这几个字刻脑门上的?”这就是承认虚张声势了。

“你不用心虚,天下第一美的头衔你还是当之无愧的。”沈沉道。

“所以我整个人就贫乏到只剩一张脸了?”敬则则可没接受皇帝的恭维。

沈沉被问得张口结舌。

敬则则一手托着脸用上语重心长的语调道:“皇上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就只是喜欢我这张脸而已?顶多就是再加上这副身子?我知道自己的长处,从小我祖母和娘亲就精心替我照看着呢,天下大抵真没几人能比得上我的。”

沈沉挠了挠额头,总觉得这话从敬则则嘴里吐出来有那么些好笑,但他又不敢笑。

“但其他的就再没有了,是不是?”敬则则问,“在皇上心里我就跟小猫小狗似的,并不值当托付大事,也不值当为只猫啊狗的吃醋闹心什么的。”比说游鱼潘了,就是对郑玉田,皇帝不也大方得要命么?

敬则则以前还觉得庆幸来着,至少没连累郑玉田,可这些日子才晓得自己是错了。

沈沉听得敬则则此言已经露出了正色来。

敬则则呢则是看都不看他,“因着医塾的事儿,总得先找人教教那些孩子们识字,我就想着三妹了,因为母亲去世,她的婚事也就撂下了,我去找她来暂时做先生,结果……“

沈沉直了直身体,等着敬则则的结果。

”结果任有安恁是不许。”敬则则咬牙切齿地道。

”任有安?”沈沉跟着念了一句。这却是将功抵过捡回一条命的任有安。“他为何能管你三妹?”

敬则则没好气地道:“他不是原配去了么,后来就盯上了我三妹,许诺她绝不纳妾,且把家里的妾室和通房都打发了。”所以皇帝那么点子表态其实不算什么,天底下不纳妾的男人多了去了。

“那他为何不许你三妹帮你做事?”沈沉问,心里已经有好生收拾任有安一顿的打算了。

“他说不喜欢任何人盯着我三妹看,女的也不行。”敬则则说这话的时候就想起一脸春情泛滥的敬三,看了那真是不顺眼,好似天底下就她是个宝贝疙瘩似的。

“呵,我看任有安不是瞧不上你三妹,就是瞧不上他自己。”沈沉讽刺道。

敬则则抬眼看了看皇帝。

“他不过是不喜欢你三妹抛头露面,招蜂引蝶才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亦或者怕你三妹见识多了,就把他给比下去了。”沈沉道。

沈沉往前倾了倾身体,“则则,任有安对你三妹不一定是喜爱,只是占有欲作祟。”

“朕心爱的人,她不管想做什么朕都只有支持的份儿,丝毫约束都舍不得。看你每天那么充实又那么有活力,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朕也吃醋,但朕更想的是让所有人都看着你,仰望着你却又知道你不是他们能企及的。”

皇帝这就是典型的炫富心理了。敬则则啐了他一口道:“任有安那是占有欲的话,皇上你就是虚荣心过剩。”

沈沉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敬则则都有本事给他杠回来。

夜里回到宫中,沈沉就赖在了明光宫,敬则则早就习惯了,不到真正就寝的时候皇帝是撵也撵不走的。她也懒得招呼他,自个儿忙活起自己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