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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大夫,你快看看幺幺。”翁媪往旁边让了让。

宇文涛给冯蓁把了把脉,“女君可否试着说句话,一个字也行。”

“你——好——”冯蓁说了两个字,有些艰难,可能是抹脖子的时候伤着声带了。

宇文涛愣了愣,却没想到这位女君开口说的会是这两个字,莫名有些好笑。

“还好。”宇文涛道:“女君别担心,嗓子再多养几日就没事了,能说话就好。不过最近是能不开口就最好不开口的。”

冯蓁点点头,她对破锣嗓子也没什么兴趣。

宇文涛下去后,冯蓁朝着翁媪比划了一下动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懂。

翁媪坐下道:“女君可吓死我了,那日府里里里外外都找不见你,后来才知道是晋王和燕王谋逆,真想不到晋王竟然那般无耻,自己死就算了,还要拉女君陪葬,真真是人面兽心。”

冯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自己的床,意思是问自己怎么回来的。

“事发三日后太子殿下亲自送女君回来的。”翁媪道,然后补了一句,“如今这院子里除了宜人之外,伺候的人全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便是我要进院子,也得守门的郑侍卫同意才行。”

翁媪检查过冯蓁的伤口,她是没想到这样的伤势冯蓁还能活下来,也难怪是事后三日才从宫中送出来。

冯蓁又指了指外面的天,也亏得翁媪的理解能力一流,竟然看明白了。“皇上昨夜薨了,公子和少夫人都进宫去了。”尽管长公主已经去了,但翁媪还是没改口。

主要也是因为府里的事儿还有得闹腾。苏庆这“死”了一遭,自己没有爵位,倒是过继来的儿子成了承恩侯。而他既然活过来了,戚容自然能生出自己的孩子,将来又如何是好呢?

这桩事儿本该请大鸿胪上奏皇帝看看如何处置的,但因着进了腊月,衙门虽然还在办公,但人心都不在办事上头,苏庆又还在养伤,便没想着去弄,如今又是宫变,又是皇帝薨逝,估计苏庆的事儿至少得半年后才有可能料理了。

不过就算苏庆身上没有爵位,但他官职总是在身的,又是城阳长公主唯一的孙子,怎么也得进宫去哭灵,戚容作为命妇也是如此。又冷又累,每日回来都是一脸菜色,且还不能病,一病就容易被人找借口说心不诚。

反倒是冯蓁成了闲人,晋王已经死了,她这个准晋王妃也算是“戴罪之身”,宫里肯定是去不得的。

冯蓁的除夕也就是在这种悠闲无聊中到来的。因着元丰帝死了,华朝全国上下举哀,一切娱乐都取缔了,除夕更是连鞭炮都不许放,以至于这个年对勋贵官宦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年味。老百姓的日子却还是照过的。

年夜饭冯蓁只用了几口,没什么胃口,她还在养嗓子,喝不下任何药,宇文涛给她开的药方也是用胖大海泡水,量少饮下去倒还没怎么有反胃的感觉。不过一天里水喝太多,饭自然就吃不下了。

“女君再用点儿吧,这些时日你的饭量实在太小了。”翁媪关切道。

冯蓁摇了摇头。

“她饭量如今是多少?”一个低沉的男音在冯蓁身后响起。

冯蓁的动作顿了顿,翁媪已经跪在了地上。

萧谡抬了抬手,“不必惊动任何人,朕是私下来的。”

已经从孤变成了朕么?

冯蓁也站起了身,缓缓地要行礼,正好被萧谡扶着往窗边的榻上带去。

冯蓁没反抗,只是颇有兴致地打量起皇帝萧谡来,虽说还没有行继位礼,但他的确已经是皇帝了。但是装扮和以前并无什么改变,大概因为是私服出宫吧。然则神气却是变化大极了。

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依旧还是在人下,总是要隐忍的。而如今的萧谡就好像一把出鞘的剑,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在他的前面。

不过即便是剑,也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剑,大剑无锋,萧谡素来是深谙此道的。

冯蓁还在走神,萧谡的手已经伸到她的领口处,拉开了她的衣襟查看伤势。

冯蓁脖子上的红痕已经几乎看不见了,微微还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一条粉色痕迹,但假以时日定然也会消退的。

“还是不方便说话么?”萧谡替冯蓁重新整理好衣襟这才收回手。

冯蓁点了点头。

翁媪虽然早对他们的关系有猜测,却没想到竟然已经亲昵到这种程度了,随随便便就能动手动脚,拉扯衣裳。

萧谡拉了冯蓁的手重新回到饭桌边,“陪朕再用点儿饭菜如何?”

冯蓁点点头,心想你都是朕了,难道她还能反对?

萧谡替冯蓁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冯蓁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不想吃。尽管食道和气管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萧谡也没强迫冯蓁,他自己吃了起来似乎是真饿了,虽然用餐的礼仪很优雅,但速度并不慢,而且饭量还很大。

翁媪张了张嘴,本想说要不要另外换一桌酒菜,毕竟这是冯蓁吃剩下的,可是看萧谡吃得那么香,她又没敢开口了。只在旁边殷勤地添着饭,没敢让任何人进来伺候,当然其他人也进不来。

翁媪在旁边伺候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萧谡不拿筷子的手在桌下一直是捉着冯蓁的手没放开的。

到萧谡吃完饭用茶水漱了嘴,他扫了一眼翁媪,翁媪才退了出去,从外面带上了门。

萧谡抬手为冯蓁理了理额发,“那日怎么那么傻?”

冯蓁眨巴着眼看着萧谡,她的眼睛又大又灵动,好似连瞳仁都比别人大,就显得有些天真的稚气。

“以后再不许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了,萧论还威胁不到朕。”萧谡道。

冯蓁心想,说不定我就是想跟萧论同年同月同日死呢,你倒是挺自信的。

“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事。”萧谡又道。

冯蓁想了想,比了一个“六”的手势,意思是问萧诜怎样了。她听说或者该说看到萧论死了,但是萧诜的情况还并不清楚。

“他还活着。放心吧,朕不会残杀手足的,只是把他关了起来。”萧谡道。

冯蓁点了点头,比想象中的好一点。

之后就是两人相对无言,冯蓁是嗓子不舒服,跟萧谡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萧谡似乎一直在等她询问,却一直没能再等到冯蓁的一个手势。

“朕得走了,也是趁着用膳的空档出来的。明日未必能出得来,你好好养伤,别的什么也别想,一切都有朕。”萧谡站起身道。

冯蓁将他送到屋子门口,也没打算再往外送。她原本以为萧谡会提她与萧论婚事定下后的亲昵之举呢,没想到却是一个字没说。

其后的日子,萧谡并非日日都来,但隔三差五的总是会在饭点出现,就跟他说的一般,只能趁着吃饭的空隙才能出来。

日子慢慢地翻着篇,元丰十五年波澜平起,到了太熙元年,似乎就开始岁月静好了。萧谡正式登基,大赦天下,也赦免了燕王萧诜的死罪,改为圈禁。

帝王守孝以日易月,萧谡早就出了孝,开始正式理朝,下的第一道诏书,就是要在今年秋举行抡才大典,而取消了乡举里选的官员任免制。

第二道诏书就是成立礼部,掌管五礼之仪制和学校贡举之法。

第三道诏书则是丞相王佐上书请致使后,不再新任丞相,也就是说华朝从此再无位高权重的丞相一职了。

这三道诏书都是大动干戈的事儿,按说朝廷上下应该不少反对的声音,但多亏了萧论发动的宫变,给了萧谡借口清洗了不少人,且至今还在清洗,所以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反驳新君。

首先是严家被抄家,连三房也没能幸免,男丁或砍头或流放,但保住了女眷。值得一提的是,蒋太仆虽然还屹立不倒,但他大儿媳妇出自柳家,柳家这一次也卷入了宫变被抄家灭族了,女眷也未能幸免,十八岁以下的没入教坊,十八岁以上的发卖为奴,比严家还惨。

至于剩下的官员,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理起来都跟严家脱不了干系,所以都夹起了尾巴做人,自然是太熙帝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没敢当出头椽子。

烧完这三把火之后,便进入了二月。二月桃花开,顺妃如今荣升为太后,也是无所事事,便开始积极地要为萧谡立后和选妃。

一时间朝中官员又活动了起来,都在眼巴巴地盼着萧谡选妃,然后好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后宫,能为娘家吹点儿枕边风,可千万别抄家灭族。

萧谡不知道的是,他这继位才没多久,就已经有人暗地里腹诽他是抄家皇帝了。

因为萧谡是抄家皇帝,所以曾经门庭若市的城阳长公主府如今算得上是门可罗雀了,谁也不敢主动上门。只因为冯蓁是曾经的准晋王妃。

传闻这位准晋王妃与晋王情投意合,生死相许,晋王宫变都把她带在身边,身死之前,这位晋王妃还先一步自刎殉情呢。

所以便是苏家和戚家的亲戚正月拜年都是只送了帖子来,人却是一个不见。冯家的人也不见踪迹。

人总是这么现实。

可谁又能想得到,二月里顺太后的一道懿旨却是惊破了天。

蒋府肖夫人的脸色非常难堪,原本她们应该是最高兴的人,冯蓁立后,冯华是她的亲姐姐,两姐妹的感情又那么好,蒋府本该是水涨船高的,可如今呢?不被秋后算账都是好的了。

但是谁能想到太后竟然为萧谡选了冯蓁为后,且还要等她守孝满一年才能举行封后大典,这是天下的女君都死光了么?

天下的女君自然没有死光,肖夫人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道立后的懿旨,不是出自太后,而是出自皇帝的心意。

哪怕冯蓁还要守孝,哪怕冯蓁身上还背负着跟姐夫有染的骂名,皇帝也决议立她为后是为何?城阳长公主已经死了,留下的苏庆完全不成气候,阳亭侯府更是三流勋贵,那么萧谡立后唯一的原因那就是出自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