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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安低头沉思。

金长明想起一件事,之前忙着救人,他事事向着彭安汇报,倒是忘了自己真正的主子还在东五山。他是派来给彭安当顾问的,这顾问当得跟管家一样,他把正主给忘了。

金长明给陈展星讲述这里的兵荒马乱。

陈展星一直不说话,听到陆姩脱离危险,他才说:“过几天我就刑满释放,你好好照顾她。该花的钱不要省。”

这话耳熟,似乎彭安也讲过。

陈展星撒钱不意外,他是阔绰的人。

但彭安,一个把钱袋子捂得死紧的人,现在到处撒钱,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停住。金长明觉得不能往下联想。二男一女之事,变幻莫测,不可妄下定论。但他又止不住地想。

陈展星迷恋陆姩。

陆姩关心彭安。

彭安也关心陆姩。

自家主子岂不是孤影单只,成局外人了?金长明拧了拧鼻梁,又觉得不对。

还有一个……那一个浩然正气的张均能,那一个彭安口中陆姩的最佳夫婿……

半夜,蓝医生通过警备医院的朋友,得知陆姩已经醒来。立即联系彭安。

彭安被电话吵醒,听完只是“嗯”了一声。

风平浪静当然是没有的。

第二天一大早,彭安说:“既然法国军官要把犯人转移,我就再把她转出来。”

金长明犹豫:“此事涉及到法国人。要是败露,恐怕……”法租界那是等级分明的,名字都叫法租界了,当然法国人有优待。

“不败露就没事。”彭安说着废话。

二人这时正在蓝医生的私人诊所。彭安可能懒得走路,上哪都要假装自己是个残疾。

柳枝真的以为他是一个残疾:“彭先生,追杀我的人……”

彭安:“陈展星不是吃素的,有人惹到他的头上,他岂会上罢甘休。”

柳枝:“谢谢彭先生。”

“那就报恩吧,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彭安从轮椅上抬头。

柳枝站得比他高,却觉得他的眼神仍然是居高临下。她捂着伤口,低下腰:“我愿听彭先生的差遣。”

彭安:“等会儿你换上护士服,跟着蓝医生去警备医院。如果你能替换陆小姐出来,那是最好。蓝医生会给你注射药物,这几天你难受点。如果陆小姐无法行走,那就是换不出来。日后再议。”

蓝医生和柳枝到了警备医院的门口,掏出证件。

医院对面停着的黑车里,金长明收回了视线。

彭安一手搭在车窗,另一只手在腿上打拍子。春风拂过,特别醒神,他平静如常。

金长明就没见过彭安有慌乱的时候。没有人类情感的生物,大约也不会有喜怒哀乐与恐惧。

反倒是金长明,从蓝医生进去,他就数秒,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难道计划行不通?

金长明问:“彭先生,你为什么要把陆小姐换出来?她是病人,这一来一去,太折腾了。”

“医院有层层警卫把守,我们进不去,就不知道她的病有没有状况,把人接出来更好。”

“彭先生,你是担心里面的医生不会善待陆小姐吧?”陆姩是什么身份,就算住进医院,她也是犯人,谁会给好脸色。

彭安却是冷言冷语:“我不担心她。她毒蝎心肠,诡计多端,哪用我担心?”

算了,答案不重要。金长明想的是,彭安生平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大费周章。

柳枝终于见到陆姩。

之前只听别人说二人相像,这时一见面,其实五官没有像到照镜子的地步。

陆姩的眼睛特别漂亮,笑盈盈,像是一个温婉女子。如果不说,谁知道这是东五山的重犯。

蓝医生低声说:“陆小姐,彭先生不放心你留在这里,要把你接去我的诊所。这位柳枝柳小姐留在这里假扮你。”

陆姩没料到彭安身边有一个女人。人出了东五山,却困在医院插翅难飞,她正懊恼出不去。彭安送了这一个机会,她当然不拒绝:“谢谢柳小姐。”毒性未解,她还孱弱,她强撑着,下了床。

柳枝注意到,陆姩的手腕有伤,可能是被手铐刮出来的。

蓝医生拉上窗帘:“二位换装吧。”

二人动作迅速。

陆姩之前把剩余的肉豆蔻粉末装在药剂袋,缝在衣服里。东西没有被收走,她扯下缝针线,把药剂袋放进护士服的口袋。

无论如何,多一样东西防身总是好的。

“陆小姐,你要上上妆。”柳枝提着的那个医药箱,里面全是化妆用品。

陆姩笑了笑:“好久不用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怎么往脸上扑粉。”

柳枝:“我来帮忙吧。”

陆姩:“麻烦柳小姐。”

不是说陆姩完全忘记如何让自己变得美丽,但她要模仿柳枝,应该模仿柳枝的妆容,由柳枝来上妆最好不过。

柳枝给陆姩画眉,扑上胭脂,又拿珍珠粉给陆姩遮盖手上的伤痕。柳枝还细细地给自己画上手腕的红痕,之后她只要躺在床上就可以了。

柳枝看着陆姩跟蓝医生离开。

开了门,陆姩回头:“你好好休息,别担心。”

柳枝躺在床上,轻轻点头。

她远比不上陆姩的美,难怪迷不住彭安。

在银行的时候,她听那些人说,彭先生从不与女人接近,他只和一个长得特别俊的男人形影不离。

有人怀疑,彭安有龙阳之好。

注射的药物慢慢起效,柳枝的意识模糊时,突然想,什么龙阳之好?不过是还没遇上对的人罢了。

一旦遇上了,也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吧……

彭安想过自己和陆姩的见面。

比如她会惊讶他的轮椅,关心地问:“腿真的没用了吗?”又比如,她见他脸色苍白,指责他不好好吃饭。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当她来到大洋房,当他坐着轮椅,惨白着脸去迎接她的时候。

她的第一句话是:“你有女人了?”

彭安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什么?”

陆姩揉揉手腕:“如果不是亲密关系,谁愿意去医院受罪?”

彭安听懂了,澄清说:“柳枝是我父母朋友的侄女,听了你的故事,她自告奋勇去的。”

陆姩斜着头瞥他。明明是病中的脸,却是眉上飞扬,眼中含笑:“真的?”

彭安乖乖地点头:“真的。”

她调侃地说:“我还以为你迷恋我,找了个和我相像的女人。”

“……”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