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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去河里看看能不能逮着鱼回来打牙祭。”沈建东提着水桶跑了。

到了夏天,清河就是孩子们的乐园,不但能解暑,而且偶尔还能摸些鱼虾回家解馋。不过去的都是男孩子,沈红英艳羡地收回了目光,打算先看会报纸,等一会儿没这么热了再去挖地种土豆。

她坐在吃饭的板子前看报,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沈红英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村里人串门都是跑到门口就嚷嚷,很少有这样客客气气敲门的。

她放下报纸,跑出去,看到院子外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衣,戴着副黑框眼镜,皮肤白皙,面容清瘦的年轻人。

沈红英很少看到这样斯文的年轻人,当即红了脸:“你……你找谁啊?”

“请问这是余思雅家吗?我是她初中同学。”男人说话的声音也斯斯文文的,跟村里汉子们的大嗓门完全不一样。

沈红英点头如捣蒜:“在的,你请进……”

然后蹬蹬蹬地跑了进去,推开了余思雅的房门:“嫂子,外面有个人说是你的初中同学。”

余思雅在写计划书,被人打断,有点不高兴。原主的初中同学又不等于是她的,她没啥兴趣,但对方已经找上门了,不见也不行,余思雅只好扣上钢笔帽,起身出门。

走到堂屋门口,余思雅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那道清隽眼熟的身影,余思雅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待她说话,对方转过了身,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果然是熟人!

余思雅很是头痛,她上辈子在孤儿院长大,从上高中起就开始打零工挣生活费,每天忙得要死,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别说早恋了,到死都还是个母单,根本不会处理恋爱问题,更不会应付原主留下来的感情债了。

“思雅,不请我坐坐吗?”楚玉涛轻声问道。

余思雅侧身:“进来吧,家里穷,没什么招待你的,随便坐。”

楚玉涛看了她一眼,笑容淡了下去。

余思雅装作没看见,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玉涛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温柔褪去,取而代之的审视和探究。

余思雅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有点为原主心酸。这么多人,竟然只有一个分了手的旧情人能察觉到她的不同,而其他人,只看到了她身上的利益,何其可悲。

“红英,去烧点开水给楚同学泡杯茶。”余思雅开了口,支走沈红英。

等沈红英走后,她直视着楚玉涛的双眼,不避不闪:“你想问什么?”

楚玉涛笃定的说:“你不是余思雅!”

他从学校里回来听说了沈家发生的事之后就觉得奇怪。他所认识的余思雅温柔、性子好、耳根子软,像朵怯生生的含羞草,根本不像是能力抗娘家婆家的人。

这一打照面就证实了他心里的猜测,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如此的陌生,跟他印象中那个害羞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样。

余思雅翘起唇,意味深长地说:“我就是余思雅!”

反正面对原主的故人,她是一点都不心虚。原主倒霉,莫名其妙不见了,她就不倒霉吗?她好不容易奋斗到有车有房,却突然掉到这个落后的年代,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楚玉涛看她不肯承认,苦笑了一下:“我认识的思雅不是这样的。”

“你是来叙旧的吗?我想我们之间恐怕没什么旧可叙吧。”余思雅直接下逐客令。

楚玉涛复杂地看着她:“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思……余同志,是你娘家来找我的,说你怀了孕,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艰难……”还说余思雅心里一直惦记着他。

“所以呢?你打算来做接盘侠?便宜爹?”余思雅没好气地问道。

楚玉涛来之前想了很久,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目前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笑了一下:“我想你不需要。”

这人倒是挺识趣的,而且他还能来找原主,也是让余思雅意外。

余思雅难得好奇了一回:“所以你原本打算娶我,帮我养孩子?你真的甘心?你不会是想报复我吧?”

楚玉涛自嘲一笑,非常坦诚:“我也不知道,可能也有点这种心态吧,毕竟被人抛弃的是我,要说毫无怨言,那是假的。”

每次都是余思雅让人哑口无言,这次终于轮到她被别人堵得无言以对了。

这人还真是坦诚,看得出来应该是个谦谦君子,没什么坏心,倒是比以往见过的人可爱多了。原主的眼光挺不错,可惜当初没坚持。

咳了一下,余思雅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的?”

楚玉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说:“你要不嫌弃,我也可以帮你养孩子,在乡下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余思雅……

都知道她是冒牌货了,这人竟然还没改变主意,想啥呢?

看着她这副便秘的表情,楚玉涛笑了:“逗你的,我想你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目光有些惆怅:“我走了,如果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公社的初中找我,我下学期去那里做老师。”

余思雅当然不可能去找原主的初恋帮忙,点头敷衍地应了一声:“好。”

笑了一下,楚玉涛起身道别。

余思雅送他出去,走到大门口就看到沈大江两口子、沈老三两口子领着本家的几个亲戚,气势汹汹地过来。

看到楚玉涛,几人眼睛一亮,像是抓到了余思雅的把柄。

“好你个余思雅,在周部长他们面前说得好听,什么要留在我们老沈家给沈跃守寡,把沈红英兄妹抚养长大,结果呢,却背地里偷男人。还说什么怀了沈跃的娃,你看看你的肚子,像怀上了吗?”朱爱华上前劈里啪啦就是一顿骂,势要把余思雅钉在耻辱架上,落实了她的罪名。

余思雅可不认:“这是我初中同学,听说我丧夫守寡,来看看我,的,我同学大大方方的来看我怎么了?而且红英也在家,朱爱华,你这盆脏水我可不认。”

沈红英从院子里冒出头来证实了余思雅的话。

污蔑余思雅偷男人行不通,朱爱华顿了一下,指着余思雅的肚子说:“那孩子呢?你现在还能说你怀上了吗?”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可是暗地里观察了余思雅很多回。她可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

余思雅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怀孕了?不一直是你们说我怀孕的吗?再说,咱们早就分家了,我怀没怀孕关你什么事?”

朱爱华没想到余思雅这么无耻,明明当初是她误导他们,结果今天竟然不认帐,而且还说得理直气壮,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色的女人。

见说不过余思雅,朱爱华干脆挑拨:“红英,你都看到了,这个女人一直都在骗你们,骗你们怀孕了不干活,让你们俩干活养她,她太不要脸了,欺负你们两个孩子。告诉三婶,今天三婶给你作主……”

吴月也温柔地说:“红英,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大伯和大伯母在这里,不会让外人欺负了你。”

沈红英看了他们一眼,又飞快地垂下了头,捏着衣角,慢吞吞地说:“嫂子没骗我们,她早就跟我们说过了。”

朱爱华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气得脸都绿了:“那你们还任她摆布,天天给她洗衣做饭把她当祖宗一样伺候?”

莫非这侄女是中邪了?

沈红英躲在余思雅身边,撇嘴嘀咕:“在你们家不也一样要干这些吗?还只能睡柴房,饭也只能端到一边单独吃,还要挨打挨骂。”

吴月听到这话忍不住瞪了朱爱华一眼,短视的蠢货,不拿侄女当人,现在好了,余思雅什么都不用做,红英都向着她。

“你……我打死你个胡说八道的小贱人。”朱爱华气得抄起棍子就要去揍沈红英。

沈红英吓坏了,赶紧躲到余思雅背后。

余思雅用力一甩门,挡住朱爱华的棍子,冷笑着看着本家这堆面无表情的男人:“怎么,耍威风耍到我们家来了?看我们没有男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余思雅,你不用给我们扣帽子。我们都是她的长辈,她做得不对,我们当长辈的有权利教育她。”沈大江皮笑肉不笑地说。

听说余思雅根本没怀孕,本家的亲戚都觉得受到了欺骗,大家都站到了他们这边。以前以为余思雅怀孕了,让她代沈跃的孩子握着抚恤金还说得过去,但现在凭什么?她余思雅一个外人,嫁过来才一个多月,跟沈跃不过只见了一面,哪有他们这些有血缘的亲戚亲。

他们哪是要打沈红英啊,分明是打她余思雅的脸。

余思雅寸步不让:“这是我家,我妹妹,何时轮到你们教训了?所谓长嫂如母,不管你们有什么意见,我都是她嫂子。至于抚恤金,法律规定是给父母养老,赡养妻儿,抚养未成年弟妹的,我是沈跃明媒正娶进门的,你们不服气,去找国家,去找政府,少拿什么习俗来压我,习俗再大,大不过国家法律。”

本家人实在没料到,都被戳穿了,余思雅还这么强势,一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歪理,哪里来的歪理,你个姓余的外人,凭什么拿我们家的钱?”

“歪理,那咱们去找公社,找县里面问问,到底谁说的才是歪理,看看政府到底站在谁那一边!”余思雅嗤笑地看着这些人。还当是旧社会呢,他们的习俗就想大过天,大过法律,做梦!

沈家一群人都说不过余思雅一个,都气得脸色通红。

“谁听她一个娘们唧唧歪歪胡说,这是我们老沈家的房子,可不能便宜了外人。这姓余的婆娘好吃懒做,把咱们村的风气都带坏了,把她赶回去!”沈老三扯着嗓子刻薄地说。

本家人听了都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村里其他人有些同情余思雅,但谁也不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沈家人。

眼看他们要来强的,沈红英吓得瑟瑟发抖,哭泣着说:“你们不要赶我嫂子走,嫂子对我们很好……”

但没人理她。

村里自有一套野蛮的生存法则,有时候村民们都能为了一寸土地闹翻打架结成仇家,两个村能为了灌溉水打个你死我活,更何况一栋房子,五百块钱,而且对方还是个娘家不管的弱女子。

余思雅也没料到,都新社会了这些人还如此嚣张,难怪这个时代乡下的女人地位如此低,如此可怜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自己走。”

她不可能让他们将她送回余家那个火坑,暂且忍他一忍,后面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她能自己走自然最好,以后说出去也是她自个儿走的,跟他们没关系。

“想走可以,家里的东西可不许带走。”朱爱华凶狠地盯着余思雅。

余思雅看都没看她一眼,最重要的钱和存款单她藏好了,这些人找不到,其他的东西无所谓,他们能拿多少走,回头都得送回来。

她拍了拍沈红英的手,一言不发地越过了沈家人,径自出了清河村。

眼看余思雅这个祸害走了,朱爱华欢喜极了,拿着棍子指着沈红英说:“抚恤金呢?余思雅放哪儿了?”

他们来得突然,余思雅没回过屋,钱肯定还藏在屋子里。

沈红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我不知道……”

“干什么?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开会吗?”一道洪亮的大嗓门从人群外面吼来。

大家回头一看竟是大队长,都很意外。

大队长家在六队,离他们一队比较远,有两三里地,所以他很少过来。平时就是要通知开会,也是六队的小队长或者其他社员跑来通知。

见到他,沈老三赶紧掏出烟盒递烟过去:“大队长,你怎么过来了?”

大队长现在有急事,没心情理他,推开他的手,越过人群,边走边问:“这里是余思雅家吧?”

大家面面相觑,大队长怎么会来找余思雅,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还是沈大江主动问道:“大队长,你找余思雅干什么?这是我二弟家。”

“我记得她是你二弟的儿媳妇没错吧?人呢?不在家吗?”大队长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都不见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又问了一次,“你们不上工,全凑在这里干什么?”

没人回答,因为大家不知道怎么回答,沈家兄弟已经察觉到了不大对劲,无缘无故的,大队长不可能会这么急切地亲自跑过来找余思雅。余思雅到底有什么本事,足不出户,竟还能让大队长记得她这个人,还是在他们刚把她赶出去的时候。

可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沈老三讪讪地笑道:“大队长,你找余思雅啊?”

沈家人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大队长拧着眉:“敢情我刚才都白说了,你们赶紧把人找出来,冯书记点名要见她,让我把人带过去,冯书记还等着呢,耽搁了你们谁担待得起?”

沈老三双腿发软:“是公社的冯书记吗?”

大队长白了他一眼:“除了他,还有哪个冯书记。人呢,你们倒是说话啊?”

“冯书记找她干什么啊?”沈老三硬着头皮问道。

大队长也不大清楚:“好事,听说是她写了篇什么文章发表在了省报上,得了上面的表彰吧,现在全公社都听说了,冯书记想见她,大家赶紧的帮忙去找人!”

得到确切的回答,最担忧的事成真,沈家人一个个面如土色,有贼心没贼胆的沈老三更是吓得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