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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都有些委屈贺教授了,但没办法,能考上大学的谁不去上大学,放弃前程来做个落魄教授的助手。如今只能矮个子里拔高的了,希望这些人能好好把握住机会,提高自己。

马冬云点头应是。

余思雅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在饲料厂正式开工之前,还没有食堂,辛苦你每天给贺教授老两口送一日三餐,让食堂做清淡点。我答应了他们包食宿的。”

贺教授一看以前就是醉心学术的人,估计不擅厨艺,林淑如今这状态,也不适合做饭。

马冬云看出余思雅对这个老教授的重视,连忙郑重地表示:“余厂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贺教授夫妻的。”

“嗯,你办事细心,我很放心。有什么事搞不定的,打电话给我。”余思雅最后叮嘱道。

说完了贺教授的事,余思雅又回厂子里交代了其他情况,并找施立平单独谈话。

今年施立平又落榜了,连续两次高考落榜,眼看着比他年纪小的同志,有高考离开的,也有找关系回城的,就他还没着落,施立平的状态明显有些差,眼窝深陷,眼睛没有光泽,像只身陷囹圄的困兽,比之三年前初见的时候状态还差。

“余厂长,你找我?”施立平局促地站在余思雅面前。

余思雅指了指椅子:“坐,咱们谈谈。你跟叶梅是当初第一个找上门来要工作的知青,也为咱们养殖场拉来了不少订单,是咱们厂子里的老员工了。你对咱们清河鸭的发展有什么想法?”

施立平张了张嘴,斟酌了一下说辞:“余厂长能力出众,清河鸭在你的带领下,发展非常迅速,我想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辰山县最大的厂子。”

余思雅含笑点头,又说:“我听说上次火车站门市部招售货员,你也报名了,但没有通过。你怨不怨我?”

施立平苦笑了一下:“余厂长,我已经下乡13年了,不是十几年前的愣头青了,我知道你们招的售货员都是在省城有一定人脉,对养殖场发展有帮助的职工。我不符合这个要求,养殖场要发展,要扩张,要养活这么几百张嘴,这么做没错,这样才能将养殖场的利益最大化。是我自己没办法提供养殖场需要的价值,你不选我,我也没意见。”

余思雅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施立平同志,你有没有想过长期留在红云公社,建设红云公社,践行你当初下乡的初衷,将红云公社打造成一个富饶、美丽的小镇?”

施立平下乡那会儿,还没有强制要求知识青年下乡,他是听从了号召,抱着建设广大农村的梦想自愿下乡的。但等到了乡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一切跟他想象的不一样,想回去却不容易了。

他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市年轻人到了机械化水平极低,主要以手工劳动为主的农村,根本没用武之地,只能日复一日的蹉跎青春。

现在余思雅忽然跟他提最初的梦想,他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思雅也不要他现在就给答复,笑着说:“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也可以写信了解一下想办法回城的知青、老同学们的近况,仔细衡量之后再给我答复。如果你还想回城,我也尊重你的想法,甚至可以给你透露点信息,照以后的发展来看,你们回城是迟早的事,应该等不了多久了。”

施立平眉心一跳,震惊地看着余思雅:“余厂长,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余思雅笑着说:“不管你是决定留下来,还是决定离开,我都希望这是你发自内心做出的选择。”

是走是留都得他心甘情愿才行,强扭的瓜不甜。但选择了就不要后悔,不然她可不放心将饲料厂交给他。所以余思雅才会开诚布公地跟他谈谈,让他仔细衡量清楚再做决定。

施立平若有所思地走出了余思雅的办公室,脑子里乱哄哄的,但他是个差不多快三十岁的青年了,不是不更事的毛头小子,自然知道余思雅找他谈这些不会是无的放矢。

这很像是要重用他,否则一个普通的销售员,余厂长何必跟他谈这么多!那她准备将他放到什么位置呢?

有很多个想法,在答案公布之前,施立平也不好找人求证。他想了半天,决定给以前交好回城的知青和同学写信,又给家里人写信,了解这一两年回城知青的近况。

既然余厂长特意提了这个,总不会毫无意义,兴许这能帮他找到答案,下定决心。

余思雅找施立平谈完这件事后就不管了,只要施立平写信去了解知青们回城的状况就会清楚,留在蓬勃发展的红云公社并不是什么坏事。

最近一两年才回城的知青,大多是家里有点关系,但关系又不是那么给力的那种,所以会拖到现在才弄到工作岗位回城。他们回去后,绝大部分人从事的也是最普通的工作,很多都会像父辈那样在流水线上当一辈子的工人,发展前途可以说是一眼能望到尽头。

而且这已经算是好的了,很多明后年大规模返城的知青,连工作都没有,那才更惨呢!有一部分人直接成了社会不稳定因素,成为被严打的对象。

城里除了比他们红云公社更发达,生活更便捷以外,论前途这些去做了工人的知青未必比得上他们养殖场的职工。施立平但凡没被回城这个执念冲晕头就该知道怎么选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这也算是对施立平的一种考验,如果这关他都通不过,那饲料厂交给他管理也不合适了。

安排好厂子里的事,次日余思雅就回城了。

一回省城,她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报社找路明惠。

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路明惠看到余思雅挺意外的,笑着调侃:“怎么,又要给我送新闻?”

余思雅含笑点头:“还真被你说中了。路主编,我这里有一条新闻,保准你感兴趣。”

“哦,说来听听。”路明惠把水杯推到她面前,挑了挑眉。

余思雅笑道:“我给你看一组数据。”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推到路明惠面前。

路明惠看了一下,上面誊抄的内容是“辰山县1977年和1978年玉米产量数据表”,六十多个公社,去年今年的数据一目了然地罗列出来,最后一排弄了个总计。

路明惠扫了一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这数据差别未免太大了,今年整整比去年高了一倍还多,真的假的啊?”路明惠怀疑地看着余思雅。

不是她不相信余思雅,而是他们报社已经报道了多地粮食丰收的情况,最大增幅也没超过40%,而且那个市去年还遭受了洪灾,产量特别低,所以今年看起来涨幅特别高,但要是跟十年内的平均值比较,这个增幅会低很多。

余思雅笑看着我路明惠说:“这还能有假啊?这种事情,你下乡转一圈就知道了,我没必要拿这种随便就能戳穿的谎言骗你。而且这比往年多出来的粮食,都被我们养殖场收购了,虽然还没装进咱们的仓库,但定金都付了。我整整付了十几万的定金,你算算得多少粮食,那个本子我没带,但县里面有备份的数据,你可以去查。”

路明惠知道余思雅并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见她说得这么笃定,顿时信了几分。

“你们县里怎么弄的,今年粮食怎么增产这么多?”

余思雅笑着将他们的策略讲了出来:“……这样一激励,为了多挣点钱,农民都比以往积极多了,种庄稼也精细了许多,粮食的产量自然也就跟着上去了。不光是玉米,我们的水稻今年也明显比去年产量高,具体高多少,现在还没收完,数据没统计出来,我也不好乱说,但肯定在50%以上。如果路主编有兴趣,我可以跟县里通个气,找个已经快收完水稻的大队,你去对比一下去年和今年的产量,咱们就可以大胆做个预估了。”

路明惠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余思雅。她还在思考这个事情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余思雅也不打扰她,端起杯子慢慢低喝水,等一杯水喝完,路明惠总算有了决断。

“那我就信你,一会儿递交申请,明天去你们县采访。”

余思雅高兴地说:“好,相信我,路主编,咱们县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马上开学了,我没法陪你回去,我一会儿打电话,让县里安排人去汽车站接你。对了,你能联系电台和电视台的同志吗?如果和他们也一起走访,用视频和声音的形式能给人更直观的印象。”

路明惠明白余思雅的意思,他们都是党媒,表现形式不一样,也没什么竞争关系,如果电视、广播能增加这个新闻的热度,对省报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会儿我帮你问问,如果数据属实,他们应该会很感兴趣。”路明惠笑道。

余思雅保证道:“这数据绝对没问题,误差非常小,毕竟我钱都付了,我骗谁也不能坑自己呀。”

这话把路明惠给逗笑了:“这倒是,余厂长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坑自己呢。”

双方就这么说定了,出了报社后,余思雅赶紧去二门市部给胡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安排一下明天的接待工作。

胡秘书接到这个消息极为振奋,拍着胸口保证会让省城的记者同志们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牵了线,也没余思雅什么事了,她便赶回家,将两个女孩子的学校安排好,给她们报了名,送进新的学校,然后开始忙活自己的事。

第一个就是去学校报道,然后安排学生会接新的工作。新生入校,有老生带着走流程,能省很多事,也方便新生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学校。

这会儿还是学生会第一次搞新生接待工作,没什么经验可以借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出了许多主意,有的可行,有的在余思雅看来简直是多此一举。

她也没多管,等大家将意见递上来后,划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保留了必要可行的,然后又增加了几条意见,交给徐佳佳他们去执行就完事了。

几天后,新生陆续入学,新的一学年开始了,余思雅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学习和工作中。

就在这时,省报到辰山县的采访报道刊登上了头条,电视、电台也相继播报了这则新闻。

辰山县今年粮食大丰收,产量翻倍还多的消息迅速在各单位传开,辰山县再次走入大家的视野,同时一个年轻的女干部也再度进入了大家的视线——那就是辰山县清河鸭养殖场的女厂长,余思雅同志。

梅书记在接受省报、电视台和电台采访时,明确地表示,这个主意是余思雅同志提出来的。为了说服他,余思雅同志还亲自带着他一起下乡种地,亲身体验如今农村的生产状况,寻找解决的办法。

这次体验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也让他深深地意识到,如果不提高生产效率,激励社员,增产只会是一句口号。

也因此,梅书记有了个“下乡书记”的别称。

他的这番话在全市甚至是全省范围内都引起了热烈的反响。有保守的人认为他这做法不对,有严重的资本主义倾向,但更多务实的干部认为,没什么比让农民填饱肚子更重要。

辰山县并没有改变生产关系,只是增加了分配的方式,取之于民还之于民,最后得利的是上百万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当官不为民,不如回家种红薯,这么做有什么错呢?

这种激烈的讨论在丰宁市和省城讨论得最多,甚至还因此召开了好几场会议,梅书记更是被领导叫过去谈了好几次话。

能引起这么大的风波是梅书记都万万没料到的,不过因为做出了实打实的成绩,哪怕有争议,有反对的声音,但到底没掀起什么风浪,也没对梅书记造成任何影响。但这段时间,他的压力着实不小,人都跟着瘦了一大圈,但精神状态更好了。

不过这些风风雨雨只在政界发酵,没有波及到校园,自然也就没影响到沉浸在学习中的余思雅。

本以为这个热度会渐渐消退,但九月中旬,辰山县水稻的产量统计结果出来,再次在各级政府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新一轮的热烈讨论,将这件事推向了更高/潮。

这天余思雅下课后,刚下楼就看到许秘书骑着自行车站在那里微笑看着她。

余思雅立即走过去,笑道:“许秘书,你找我吗?”

许秘书指了指车后座:“余厂长上来吧,高市长要见你,派我过来接你,这都快中午了,别让高市长等太久了。”

余思雅赶紧坐了上去,诧异地问道:“你来很久了吗?”

“也没多久,就差不多一个小时吧。”许秘书笑道。

余思雅没话说了,一个小时还不算久?许秘书虽然是个秘书,但他可是高市长的秘书,这样的人物等她这么久,还没丁点怨言,她得好好琢磨琢磨高市长找她是为了什么。

等进了高市长的办公室,接过高市长递来的那份报纸,余思雅心里就有底了。因为报纸上黑色的大字标题明晃晃地写着“辰山县稻谷产量较之去年翻了两倍”。

很好,梅书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三天两头上省报头版头条,这下更是惊动了高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