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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倒在地板上的林获像条干涸摆尾的鱼, 整个人抽搐着求饶, 口水从嘴角滴滴流下,没几丝力气的手推着林予的肩膀, 断续着逸出呻吟。

“快走……小予……”

林予抱着林获, 几乎咬破自己的下唇, 他胆子很小,很怂, 以前每次为保护林获打架受伤后都要先自己偷偷哭, 哭完就只对林获笑。

这回也一样,他竭力止住眼泪, 把林获瘦弱佝偻的身体勒在怀中, 用体温和心跳安抚对方。林获逐渐从癫狂状态中抽离, 也许是因为体力不支,也许是因为林予一遍遍的“豆豆”让他寻得力量。

卧室里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在救护车到达之前林获总算安静下来。林予低着头给林获穿衣服,运动裤、羊毛衫, 林获黏在他的胸膛上不动, 费了很大劲才穿好。

“豆豆, 我们等会儿去医院检查身体,你不要害怕。”他用手指梳理林获的乱发,摸到对方后颈时轻轻揉捏,“我和哥哥陪着你。”

林获神情微动:“哥哥,不打你……”

林予隐忍许久彻底崩盘,下唇上的血珠和眼泪一起落下, 稳着语气解释道:“哥哥保护我们,坏人欺负你,哥哥就打他。”

林获用指尖蹭掉林予嘴唇上的血滴,然后又去擦拭林予的脸颊,反而把血沾在了林予的脸上,越擦越脏,他傻傻地说:“小予,我也保护你。”

那段昏沉的岁月里,林予为保护林获而受伤,而林获也认为自己保护了林予。林予的眼泪已经擦不干了,在林获这句话中终于失声痛哭。

林获是个傻子,走路会晃悠,拿东西也不稳,可他十岁时有了个弟弟,他每天抱着他,不曾摔过,不曾晃过。

林予一周岁时拍了张照片,林获举着照片在镇上跑,逢人就给人家看,人家骂他傻东西,他却笑得那么开心。

他背林予下河抓鱼,背林予在山林里看萤火虫,他知道自己傻,可是傻有什么关系,林予说他比镇上所有人都要好。

等林予大一些,变成林予照顾他多一点,替他挨骂背锅,也替他出气。夏日夜晚林予睡着仍握着为他扇风的蒲扇,冬天为他洗衣林予生出满手的冻疮,他们不分彼此,就那样辛苦又快活地走过那些年。

一个十足的傻子,一个善心炽热的野孩子。

就算被丑恶糟蹋,也受够苦楚了,也该行至明处了。

到达医院时林获已经沉沉睡去,但始终紧握着林予的手,送进病房输好液,陷入深度睡眠后才慢慢松开。林予给林获掖紧被子,守在床边不敢眨眼,待萧泽进来坐在他旁边,他的双肩颓然塌下,总算能松一口气。

萧泽揽住他:“大夫说情况暂时稳定,豆豆记不住什么东西,以后好好休养别再受刺激的话有希望彻底忘掉,就算无法根除,也只会有些茫然,不会影响情绪。”

林予下意识点头,接受了这个好消息,他低头看见萧泽的手背有一片凝固的血渍,抽纸巾给对方擦拭。萧泽没受伤,血只能是贺冰的。

“我揍他了,没忍住。”萧泽当时把贺冰扭拽出房间,对方像一滩烂泥,而他蔓延的怒火根本无法熄灭,只能输出暴力。手擦干净,他握住林予的手:“我在卧室外面听见你大哭,想必是为豆豆,现在豆豆已经安全了。”

萧泽与林予十指相扣:“现在靠着我,为你自己哭一哭,不要憋着。”

林予抵着萧泽的肩头颤抖,兀自流泪不敢发出声音,他躬起身体蜷缩着,为自己安静地哭了一场。

等他哭完平复,翻出那段录影和萧泽一起来看。贺冰发现他们故意留下的安全套之后情绪开始变化,知道了林获失控的原因,进而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而贺冰之后压着林获的姿势能猜测出林获曾被如此侵犯,萧泽说:“豆豆在那个时刻只是呆滞、恐惧,但情绪真正爆发是在后面。”

林予无比揪心:“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性侵,甚至不理解贺冰在做什么,但他知道挨打会疼,所以最让他害怕的是暴力。”

画面中贺冰粗暴地将林获翻转,掐着林获的后颈往枕头里压,还抓了林获的头发拖下床。林予遍体生寒,同时又疑惑不解:“豆豆刚才几乎没有反抗,他为什么会忽然发怒?”

萧泽把视频反复倒放几遍,终于听清了贺冰当时说的两句话。

你还是不够像。

这副鬼样子最不像。

“豆豆当时的表情发生变化,看上去很傻,甚至有点丑陋,然后贺冰吼出这两句话就失控了。”萧泽说,“我们是不是能够猜测,豆豆平时很像一个人,贺冰当时是把豆豆当成代替品来宣泄,而豆豆本质是一个傻子,在恐惧不安时就会放大自己的缺陷特征,然后贺冰就会愤怒施暴。”

林予怔愣出神:“那个人是男人,他对男人产生性欲,他是同性恋?”

那许如云呢?他的亲生母亲呢?

他们弄清楚了林获那些年遭受的灾难,确定了对象,然而没有证据。林获身上没有旧伤,没有被侵犯留下的痕迹,那段视频也太过单薄,因为贺冰没有真切地实施犯罪。

林予不愿相信地问:“我们只能放过他?”

“我们需要证据,没有证据也需要想一个解决方式。”萧泽抚着他的后脑勺,认真地说,“他现在已经走了,我们没有权利扣押他,可他是个活人,必然会留下生活痕迹。只要想找他就拿这段视频去报案,无法制裁什么,但警方会帮我们很快找到他。”

林予将手机关掉,侧身抱住萧泽,筋疲力尽之下只有这点拥抱的力气。他不会放过贺冰的,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当下最要紧的是让林获恢复。

林获因药剂的缘故安睡,中间又无意识地小便失禁一次。林予挽着袖子收拾,用毛巾沾着热水给林获擦拭身体,擦到腿间的性器时,他将目光从林获的私处移开,不敢多想一分一毫。

如果林获不是傻子,那承受的痛苦是不是反而更多?

林予摇晃脑袋中断胡思乱想,把干净的内裤和睡裤给林获穿上,萧泽则去搓洗了那两件脏的。他们两个待在病房中,关着音量看电视,或者萧泽陪着林予做题,暂时都没再提糟心事儿。

林获就那样睡了两天一夜,输液针拔出在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出血点,除此之外,身上没留下其他痕迹。他醒来的时候是阳光最好的午后,太阳没那么晒,却又足够暖和,视野里的一切都明晃晃的。

连脑中虚晃的影子都被照亮了。

破乎乎的一栋小楼,几间简陋的教室,窗户碎掉半块也没人修,常年透风冒气。可他和林予最喜欢挨着破窗坐,课间林予叠飞机让他顺着风抛掷出去,课上林予隐在阳光里像一颗小星星。

可是他害怕下学,下学后贺老师把林予留下罚抄写,还把他带去办公室里。办公室更加简陋,墙角推着桌椅板凳和几本书,老师的办公桌也很破,一根桌子腿下还垫着半拉砖头。

林获第一次和林予隔离那天很开心,因为贺冰给了他一个苹果。可是后来贺冰会抓住他的手,不说什么,就静静地看着他,再后来还用嘴唇碰过他。

他不知道贺冰在做什么,第一次乱动的时候被甩了一巴掌。

贺冰脱他的裤子,他光着屁股坐在椅子上颤抖,他盯着那堆破桌烂椅被贺冰抱在怀里,他蜷着双腿被放倒在桌面……

他不知道在做什么,直到某次因为口水流下弄脏了卷子,贺冰便大动肝火地揍他。他怕极了,头发被揪着,头皮都要被扯下来,贺冰骂他是傻子,说他翻眼睛流口水的傻子相恶心,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听得次数多了,恍惚明白是说他长得难看。

可是每次贺冰打完他、帮他穿好衣服,就会温柔地和他说很多话,会说“对不起”,也会说“没有下一次”,但他只能记住最要紧的那句。

“如果不乖,老师也会惩罚小予。”

林获就那么不解又不安地度过那些年,他不喜欢贺冰抓他的手,不喜欢贺冰亲他,更不喜欢贺冰解他的衣服,可他独独恐惧、最最不安的,是贺冰忽然施予他的拳脚。

后来爸爸妈妈死了,林予被赶出家门后他闷在屋里好几天,因为林予离开就不用再去学校了,他也就不用再见到贺冰了,可他同时也和林予分开了。

他分不清情况是好是坏。

后来的许多年林获都没再见过贺冰,他在镇上瞎跑着玩儿也没遇见过,渐渐地他忘记了这么一个人,好像对方不曾出现过。他的世界日趋简单,脑海中剩下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他唯一记住的是和林予的曾经,唯一惦记的也只有他的小予。

可是,他又记起来了。在贺冰压住他的时候,贺冰说他一脸傻子相的时候,那些个午后黄昏,头皮每次激起的尖锐痛楚,像一桶腥红的热血兜头浇下,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惶恐。

不……

“——不!”林获尖叫着醒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扬着,“不要!不要打我……不打我!”

林予拎着壶热水回来,听见林获的尖叫声后冲向床边,他扑上去抱住林获,细细地搓揉林获的脸颊,念叨着:“没事儿了,豆豆,没有人打你,贺冰走了,这儿只有我。”

林获用力推他:“别罚小予!别罚小予……”

林获不是精神病,也不是没来由的发疯,萧泽赶来和林予一起安抚他,都没有叫医生再施加药物。萧泽按住林获挣动的双腿,低声重复道:“豆豆,我们把贺冰打跑了,你好好看看,小予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林予抱着林获的上半身,用力抚着林获的脊背,对方表述不清经过结果,但他隔着层黑纱也能猜到真相有多不堪。可是就因为林获什么都说不出,等短暂的激动过去,他的意识将再次朦胧,无法指证,指证也没有证据,贺冰只能是个肆虐心底的魇魔,无法将其在现实中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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