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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孩子被牧师带着经过这里,欢笑声隐隐传来。

夏森:“我得走了。”

郁飞尘向夏森道了谢,朝殿堂的大门走去。他只在心里有所回避,行为上从不如此。

作为一座宏伟的神殿,这地方和世上所有虔诚庄严的场所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有些地方年久失修,爬上了藤蔓和青苔。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规模格外大,楼梯格外多,结构格外复杂。

——也格外冷清。

起初还有白衣使女对他微笑致意,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到后来,随着他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使女的踪影也渐渐消失了。

郁飞尘一个人的脚步声响在空旷的殿堂里,他回望来时的方向,忽然发觉,自己已经迷路很久了。

但他心中竟然毫无一点迷路的慌乱,却有归乡般的宁静。这殿堂里每一根青藤和每一根立柱他都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每一根裂缝都眼生,可站在这里,站在近乎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郁飞尘却觉得不陌生。

冷风忽地灌进裂了缝的落地窗,低沉的呜咽声回荡在神殿里。外面暗了一些,走廊里自发燃起了一盏小灯。幽幽的灯火照在窗上,映出他的影子。

他的外观很多,有些来自画家,其余是雇主们的礼物,不收下会被投诉的那种赠送方式。今天被拽去众神的聚会,外观是克拉罗斯挑选的结果,轻甲常服外覆漆黑带银的披风,带点鬼气森森的宗教味道,影子映在玻璃上,像个神殿里的亡灵。

收回目光,他看向前面。但他也找不到路。甚至怀疑起了当初作出决定的自己,为什么仅仅听了个“主神居住在暮日神殿”的传言就来到了这里,而不是等到复活日,和千万人一起看着神明走下山巅。

因为有人送了一只瘸腿的兔子,就自以为与那千万人有所不同吗?

而更加讽刺的是,一整个纪元里,他从没敬仰过这位神明。

种种情绪回避未成而愈加剧烈,山呼海啸一般朝他涌来,神明的居所却依然死寂无声。比起殿堂,更像坟场。

还不到时候,郁飞尘对自己说。

没到最后关头,他未必是祂。

但心绪繁杂,再也无法生硬压下,他有些厌倦,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切尽数消失,凄清的空气里,却有一缕先前没察觉到的宁静气息。是永眠花,这种花的香气淡到不能称之为一种味道,因此是最合适的装饰花。

他眼下没什么路可选,于是循着永眠花的指引走了起来。走得越久,走廊越宽阔古老,两边没有了窗户,永眠花气息越来越浓。

最后,他走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前。门两侧有浮雕,左边长剑,右边权杖。

门一推就开了。光亮扑面而来,安谧的气息如最平静的海洋。

这地方很温暖,光源不知在哪里。半透明的穹顶上爬满蔷薇和青藤,柔软的藤蔓向下垂落。殿堂空旷宽阔,一尘不染,墙上壁龛里种满永眠花。

最中央摆了个晶莹剔透的物件,第一眼就能看到。而看到后,郁飞尘的目光就没再离开。

他脚步很轻,像是怕打扰了幽居的神明。可走近了才看清,那是具水晶棺。

棺内堆满永眠花瓣,还有些别的,白玫瑰或白月季,分不清。花瓣边缘上还洒落着碎钻石一样璀璨的露水。

它们甜美、鲜活、芬芳,就那样静静簇拥着一个恍若沉睡的人。

郁飞尘的手指搭在棺盖上,可它那么光滑,轻轻一推就移位到了侧方,沉闷地翻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有些时候,人会格外平静。

有些时候,又会陷入极度的疯狂。

郁飞尘平静地俯视着晶棺内的一切,他向那里伸出的右手,手指却微微颤抖。没触到,他的身体僵硬得像是已经弯不下腰。

风声呜咽,他缓缓倾身,半跪棺前,轻轻拂去那几片遮住右边眼角的花瓣。

泪痣就像掉落了一点微光在眼下,平静又哀伤。

郁飞尘忽地笑了笑。

“你,”他冷声道,“醒醒。”

没有人回答他。

他手指冰凉,碰了碰神明的额头,再是唇角。没有温度,也没有呼吸。

撞见墨菲那样对待安菲尔后,他本可以直接质问他,但他没有。不仅没有,还要安菲尔以为他什么都没发现。

他被骗怕了,不想给安菲尔一丝辩解遮掩的空间。他要让他陷入再也无可辩驳不能否认的局面,再揭开那层已经几近于无的面纱。

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可是——

“你现在就醒。”郁飞尘本想说,就原谅你。

他道:“我也不会原谅你。”

殿堂里一片死寂。他喊了一声安菲,然而这名字生涩遥远浮于表面,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真正的名字。

郁飞尘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手指紧紧抓住棺沿,指节泛白,茫然看向空无一人的四周。

揭开真相的一刻,他以为会是平生最愤怒和难过的时候,却平生第一次知道了恐惧的滋味。

他目光缓缓回到晶棺里。

“别睡了。”他道。

可无法控制的睡意,却逐渐蜿蜒爬上他的身体。

郁飞尘忽然想起了永眠花的另一个作用。

密闭空间里大量放置,有非凡的致眠与镇痛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