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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临风一时哑然,既错愕,亦不知如何应对容落云的倾囊相助。桌下,扣紧的脚踝都暖热了,他凝神与之相视,当着旁人,说不出心头的千言万语。

容落云被盯得难为情,撇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休要自作多情,我可不是为了你。”

“哦?”霍临风甜滋滋,却拈酸吃醋,“那你为谁,睿王?”

容落云怒道:“臭德行!”脚下一蹬,桌面轻晃不止,“我是为自己,到时我率不凡宫的弟子大杀奸贼,日后威震江湖,没准儿能当上武林盟主。”

霍临风失笑,换个角度一琢磨,这厮做宫主时招收大弟子,连穿衣浣发都要伺候,倘若当上武林盟主,岂非梳头的、暖床的、捏身子的……样样都不能少?

越想越偏颇,然而心内实在是熨帖,他拿起竹筷伸入锅中,想给容落云加一大块羊肉。筷子穿汤过,淅沥沥,连个肉渣都没捞到,一扭脸,见张唯仁的碟中堆着小山似的羊骨头。

“……”霍临风怒道,“你来蹭饭的么!”

容落云也瞠目:“一块都不给我们剩!”

张唯仁抹把嘴:“我看将军和二宫主相谈甚欢,顾不上吃,又怕浪费这一锅好肉。”他说得振振有词,“于是便笑纳了。”

身为属下顶撞将军,定北军里没这般规矩,霍临风正欲摆架子,张唯仁却先一步起身:“将军,二宫主,要事俱已禀报,我先告辞了。”

这还不算完,临走,张唯仁又说:“桌下纠缠得轻些,仔细掀了桌子。”

倏地,四腿分开,应着门板开合的动静,霍临风和容落云非但没吃饱羊肉,还被狠狠地臊白一通。

离开食肆时,两人隔着八丈远,貌离神离地回了睿王府。

午后最晴,蛰园正是热闹,容端雨捧着手炉坐在廊下,陆准陪伴解闷儿,逗得对方难得露出笑意。石桌旁,段怀恪弄着一架琴,路上颠簸松了琴弦,需一根根调整。

霍临风和容落云归来,打声招呼进屋,到书房,霍临风落座铺纸,容落云立在一旁研墨。落笔成线,连线成图,此刻绘制的地图比以往更加精细。

“时间过得真快。”霍临风分心道,“回想灵碧汤一游,还恍如昨日。”

容落云目光低垂:“比武招大弟子,也像是发生在昨天。”

长安城的地图逐渐绘完,霍临风将容落云拉在腿上拥着,一点点细讲,各道关卡、布防、宫门守卫的轮换,无一不细致。

容落云认真地记,而后拈起一支朱笔,在丞相府上轻轻一圈。这时,窗外传来琴音,不悲不喜的,倒有几分铿锵的味道。

霍临风说:“你姐姐是个厉害的女子。”

本是千金女,颠沛辗转亡命天涯,为报仇,委身烟花之地糟蹋了名声,如今摔断一条腿,却不自怜自艾,琴声透着一股决绝。

容落云喃喃道:“你娘亲也是个厉害的女子。”

他二人那会儿还分崩离析般,此刻又互相恭维起来,难得晴暖,何苦辜负一片艳阳天。陡地,窗外的琴声戛然而止,有些非同寻常。

容落云起身到窗边一窥,说:“管家来了。”

霍临风正正衣冠,待管家小跑进屋,问:“可是睿王有事唤我?”

管家禀报道:“并非我家王爷,宫里来人,说皇上传霍将军进宫,面审阿扎泰。”

霍临风即刻动身,走之前更换官服,这空当车马已经备好,俱在府门外等候。临行,容落云伴着出门,低声问:“既然要你在场,皇上便不好偏私,是好事?”

霍临风说:“但愿罢。”

离府登车,整队人马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丞相府的后门轻轻启开,探子递进消息,又紧紧地关上。府中书阁里,陈若吟捧着一卷佛经,燃檀香,斜倚在颤悠悠地藤床上。

属下来报:“相爷,霍临风奉旨进宫了。”

“……度脱无量菩萨及声闻众。”陈若吟念完一句,“什么旨意?”

属下答:“面审阿扎泰。”

陈若吟斜目睥睨,重复道:“面审……阿扎泰?”他撂下经书,翻个身,弄得藤床咯吱作响,然后笑起来,笑得分外狂妄,浑身都抽搐着。

属下不解:“相爷,您……”

陈若吟说:“阿扎泰昨夜死在天牢里,是本相灌的毒酒。”

而当时,皇帝就在一旁。

属下吃惊道:“那皇上命霍临风面审……”

“什么面审,”陈若吟笑答,“这一招,叫请君入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