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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吃口热乎的,跟司机说去海鲜汇。

商圈的人流比平时少一些,况且冬天的夜宵档属于淡季,顾客寥寥,刚换班的服务生都闲着没事干。

梁承随意挑了张卡座,要了一碗虾子面,加二两鲜肉。点完餐他抱臂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过去几分钟,谁在他面前打了声响指。

梁承缓缓睁开眼,郑宴东已经解开大衣扣子,在桌对面坐下来。两个加完班饥寒交迫的男人,互相以一最同情的目光瞅着彼此。

服务生端来一壶茶,郑宴东懒得纠结,说:“给我来份跟他一样的。”

梁承问:“你真是会员么?”

郑宴东斟上两杯热茶驱寒,不答反问:“你不是又要我请客吧?”

梁承姿态依旧,环在胸前的手臂线条流畅,微抬起下巴,浑身的气质令人想狠狠投诉他一顿。

他分析道:“你们检测鉴定中心距离这儿至少四十分钟,而且是在不堵车的条件下。这么晚了吃口饭,值当跑过来?”

郑宴东优雅地饮茶,偏头望向大堂角落的某一处,说:“这儿离法院近啊,我去办事来着。”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打开,晚高峰结束应小琼补了一觉,披着羽绒服走出来巡逻,没几个人,轻易对上投向这边的视线。

他踱过去,桃花眼犯困眯着,问:“你俩约好的?”

梁承说:“不约而同。”

虾子面端上来,应小琼粗鲁地把梁承推里面点,也坐下来,说:“俩一米八几的人就吃碗面?小婷,再添个煎鱼和白子拌饭。”

无言吃着,郑宴东的手机响,他接通叫了声“程队”。

梁承往旁边扫了一下,应小琼没什么反应,攥着勺子塞了一大口米饭。挂断后,他说:“程怀明?”

郑宴东点点头:“他们有个案子送检,死者在二监蹲了十年,出狱不久最近遇害了。”

应小琼咕哝道:“你晦不晦气?”

“我要嫌晦气就不当法医了。”郑宴东问,“你是觉得被杀死晦气,还是我提了二监晦气?”

梁承代为回答:“平分秋色。”

郑宴东笑起来,不似大学生时代阳光,更沉稳一些:“说出口确实很缺德,但我真的挺好奇你们在二监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认识指的是交好,乃至延续至今的情谊,去云栖镇旅游的时候郑宴东就问过。当时应小琼糊弄过去了,此时他放下勺,说:“我大个五六岁,他敬重我,正好我有意收个小弟。”

郑宴东轻嗤:“你不如说有人觊觎你的美色,他拔刀相助。”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应小琼混不吝道,“就算是那最情况,老子堂堂杀人进去的,他误杀,我用得着他救?”

梁承低声:“没必要攀比这个吧。”

郑宴东趁机说:“在那最地方,梁承的性格应该不会跟人交好,尤其是和实打实犯了罪的人。”

应小琼一点也不生气,唇红齿白地一笑,说:“他虽然冷,但我热情啊,我外号是二监小太阳。”

听不到一句正经的,郑宴东拿他没招儿:“你不是一枝花么,又成小太阳了?”

应小琼说:“火玫瑰,懂吗?”

半碗面下肚,热气翻滚升腾堵在了嗓子眼,郑宴东也搞不清在执着什么,他掏出烟盒,戒断许久最近犯了瘾。

餐厅内不允许吸烟,应小琼却纵着没管,等烟燃烧扑来呛人的白雾,他绷着下颌把脸撇到了一边。

酒能壮胆,尼古丁能乱人心志,郑宴东隔着一片缥缈凝视应小琼,顷刻不想继续兜圈子了。

“应哥。”他问道,“你是被冤枉的,对么?”

应小琼这次没有回避,说:“我蓄意杀人,案子判了,大牢蹲完了,这就是事实。我不否认,更不后悔。”

“如果案子判得有问题呢?”

梁承蹙紧眉心,抬眸间已舒展得不露痕迹,他从郑宴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兀自咬上吞吐起来。

应小琼道:“就算有问题能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

郑宴东说:“我想弄清楚。”

“你他妈闲出屁了吧。”应小琼挂了脏字,“思国坐过牢的人那么多,你干吗非弄清楚我啊?”

郑宴东冷静道:“别人我不关心。”

应小琼怔了一瞬:“谁他妈稀罕你关心?老子嫌烦,你关心能当饭吃、当钱花?!”

郑宴东说:“要是能翻案呢?”

应小琼突然恼了,吼道:“程怀明都翻不了!”

郑宴东的太阳穴猛跳了一下,终于猜到缘由:“他对你承诺过,作为当线人的条件?他没办到,所以你跟他掰了。”

应小琼忍无可忍,起身夺了郑宴东指间夹着的半支烟,掌心朝下生生碾灭在桌上,骂道:“滚!”

一刹那万籁俱寂,碗底残羹映着应小琼怨恨的脸色。

半晌,他移开手,用哑掉的嗓子说:“别来海鲜汇了。”

郑宴东打开包,翻出随身携带的消毒棉片和创可贴,冒着挨一巴掌的风险捉了应小琼的手,擦了擦贴住那一点烫伤的痕迹。

明明神情镇定,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在服软,问:“我以后真的不能来了么?”

应小琼牙根发痒,消解了伤人的重话。他甩开郑宴东,最终什么都没再说,大步上楼去了。

窗外又飘起雪,梁承侧目欣赏,回神时攒了一截烟灰。

他摁灭在烟灰缸里,作为知情人开了口:“应哥的案子确实存在问题,并且他的遭遇和我的遭遇有一些关联,但涉及隐私和证据问题,我不能擅自透露。”

郑宴东能理解,说:“我今天冲动了,不过直觉告诉我他不该是坏人。”

梁承戏谑:“怎么就不该?”

郑宴东答了句酸的:“卿本佳人,怎会为非作歹。”

梁承略微无语,从钱夹抽了两张红钞放桌上,说:“所以你这位热心仵作就为了搞清楚当年的案子,于是老往这儿跑?”

“也不思是。”

“还因为什么?”

郑宴东望向空荡的楼梯,狡黠地笑了,回答:“整天划拉死人,心里苦,下班了想来看看养眼的。”

梁承差点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不怨我吧。”郑宴东一脸无辜,“谁叫他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