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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烦不烦。”乔苑林鼓着脸忍笑,滑动页面,“那位大爷勇擒逃犯,光荣负伤,原来他是一名退休警察……”

梁承奇怪道:“怎么不讲了?”

乔苑林扭脸看他,将电脑屏幕转向他,指着文档中的名字,程立业。

梁承瞥了一眼,车流移动,他收回目光专注开车。乔苑林合上电脑,有点后悔,想掩盖什么似的去调大歌曲音量。

梁承握住他的手,拦下来,说:“没事。要采访他?”

手被包裹在掌心,搁在中间的扶手箱上,乔苑林微挣,说:“他不愿意,明天登门去谈一谈。”

梁承问:“要紧么?”

乔苑林违心回答:“不要紧,试试而已。”

车河从高架桥奔流直下,梁承说:“你知道么,你有小心思的时候会抿一下唇珠。”

乔苑林立即抿了一下,又松开,两瓣嘴唇不知该怎么处置了。

片刻后,梁承说:“或许我可以帮你。”

后半程乔苑林没动弹,拳头被握着,有种受人恩惠于是出卖肉体的错觉……又觉得,梁承是在讨要安慰。

周六上午,梁承陪乔苑林去市局家属院,外来车辆不许进入,他们步行进去,凭记忆找到三号楼。

当年程立业给贺婕留过一个详细住址,让她需要帮忙随时过来,但贺婕并没有来过。

单元门口,四楼飘出熬中药的味道,他们上了楼,乔苑林走在前面,按门铃之前看了一下梁承的神情。

叮咚,梁承淡然地帮他按了。

开门的是程怀明,刑警队长的记忆力非同一般,一眼认出乔苑林是岭海仓库报警的中学生,等看到身后的梁承,他明显有些错愕。

进了屋,卧室门开着,程立业在里面喊:“怀明,谁来了?”

程怀明没有回答,进厨房关火端药,领他们走进卧室。床上,程立业一只手臂打着石膏,腰也扭了,直挺挺地躺着。

梁承踱至床边,冷淡地说:“怎么没住院?”

程立业这些年很显老,是名副其实的“大爷”了,他瞪着梁承看,定住魂儿,许久才重重叹出一口浊气:“我没做梦吧……”

乔苑林拎着一箱牛奶,搁下问:“叔,你记得我吗?”

程立业回忆起来:“假装捡钱的小孩儿……我就猜着你们认识!”一激动,腰疼,却笑着,“坐,快坐。”

梁承穿着衬衫长裤,虽然扣子敞着俩,袖子折在肘弯,但不妨碍他高贵冷艳。把乔苑林带过来,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并不想聊天叙旧。

程怀明看得出来,拿包烟,说:“屋里闷,去阳台抽一根。”

卧室只剩乔苑林,他表明来意,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希望程立业接受采访。

有梁承这么大一个人情在,程立业不好拒绝,为难道:“我是真觉得没必要,虽然退休了,可我干了几十年警察,警察抓犯人天经地义,没什么好表彰的。”

乔苑林说:“英雄值得被看到。”

“我算哪门子英雄。”程立业苦笑一声,“我是民警,一辈子没接触过几宗大案,现在老了,就不抛头露面装大瓣儿蒜了。”

乔苑林沉默稍许,问:“为了救养母失手杀人,算大案吗?”

程立业呆住,涨得红着面:“梁承的事,你都知道?”

在难闻的药草气中,乔苑林仿佛已经展开一场采访,他没拟过草稿,没预设角度,完全凭本能,将冒出的一条条问题抛出。

程立业招架着,这个刚立功的老警察,回忆着十多年前甚至更早的往事,报警的女人,伤痕累累的少年,巧舌如簧辩解的男人,画面纷乱如潮。

他为什么没有重视,只当成家庭纠纷,看作家长管教孩子,直到那一晚,警情通知像一条铁鞭抽在他身上。

可一切都太晚了,他来不及忏悔,却先为向他求助过的少年戴上了镣铐。

程立业悔恨至今,这是他一生无法释怀的事情,他不配以一个“好警察”的形象去接受礼赞。

乔苑林静静听完,先以梁承朋友的身份来考虑,说:“梁承肯来,不单是为了我,他的生活有很大变化,他一直在努力放下那些事。握手言和太夸张,希望你们都解开心结,过得轻松点。”

程立业抹把脸,道:“他今天过来,我真的太惊喜了,也不奢求别的了。”

乔苑林写下联系方式,说:“叔,如果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

“你别劝了,我没脸受那些表扬……”

“不。”乔苑林扶程立业坐起来,把温凉的中药端给他,“表扬好听,但远不及你刚才的话厚重,我想给你做一个专访。”

程立业吃惊地看他,他说:“把你当警察的骄傲和遗憾都写出来,不要&#e39d‌为一件事否定全部。表彰你见义勇为,是为了鼓励大众有这种精神,我也希望你能在采访中谈当年的事,警醒所有人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梁承在阳台上抽了两支烟,跟程怀明聊了三句话,吊兰不错,天气不错,楼下绿化不错。

快无聊得跳楼时,乔苑林从卧室出来,神色轻松地说:“走吧。”

离开程家,进电梯,梁承嫌四壁不卫生,揣着兜立在正中央。乔苑林在他身前,兴致不错地看屏幕上的弱智广告。

“程立业答应了?”梁承问。

“嗯。”乔苑林回头,嗓子痒,“你身上的烟味儿还不如中药好闻。”

梁承推卸道:“程怀明的烟太次。”

乔苑林说:“没有好闻的烟。”

梁承又道:“平时不抽。”

乔苑林转回去,嘟囔:“谁管你抽不抽。”

梁承觑着那颗发丝绵密、圆中透着机灵的后脑勺,说:“不管抽烟,那我帮了你的忙,好歹管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