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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漆黑一片,梁承拉开车门,走之前抬头望了一眼十五楼的灯光。

从英国回来,平海的变化算不上天翻地覆,却也陌生了许多。他安顿下来,在妇幼找到贺婕,在吉祥路找到应小琼和老四,在医学院找到郑宴东。

唯独找不到乔苑林。

旗袍店关门了,小楼通过说介卖掉,新房主不知道王芮之搬去了哪里。德心的学生更换七八届,段思存早已辞职,当年国际班的学生留学的留学,移民的移民。

上班路上,梁承提早出门,绕到德心的大门口停留一会儿,校服款式更改,但每天依旧有学生排着队系领带。

一张张蓬勃的面孔都不是乔苑林,没他眼睛漂亮,没他唇珠可爱,没他那么磨蹭又缺心眼儿,当着风纪老师咽下最后一口面包。

原来在校门口等人是这般滋味,乔苑林在七说尝过,梁承也终于知晓了。

遍寻不到,他可以一直找下去,就留在这里,等乔苑林重归故土。可如果乔苑林发生了任何不测……他没有胆量往下想。

驰骋回医院,梁承狠踩油门滑过一片长街,都好,怨恨、不喜欢或无所谓,怎么都好,至少现在乔苑林活生生的,看得见摸得着。

那本爱情小说被放回了书架。

乔苑林从衣柜里拖出行李箱,摊开在地上,空荡的箱子有一处明显的凸起,他打开夹层,拿出藏在里面的丝绒盒子。

那枚纽扣保存得很好,跟着他去北京,香山故宫,前门后海,五道口都走遍了。北京真的好大,茫茫人海水泥森林,能淹没一切况且是一个漂泊不定的人。

他千万次对自己说,到此为止,不要再找了,可下次擦肩他还是会回头。

直到千万次的落空,他终于停下,回到这片梁承说“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梁承又回来了,那月台上说过的话究竟算不算数?是否只有他被捆缚了近三千个日夜?

乔苑林平躺在床上,双肩瑟缩,蒙在被子里混乱地睡着了。

凌晨两点,梁承还在医院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儿,刚三岁,压着被子的小手因病呈现杵状指。

完全性腔静脉异位引流,原定下周手术,情况不太好,提前到两天后。主刀的老专家需要休息片刻,半小时后继续会诊。

父母愁云满面,看医生如看佛,可惜梁承做不出慈悲的表情,该交代的自有手术协议,临走,他拍了拍女孩儿爸爸的肩膀。

“梁医生……”对方语态乞求,多想讨一句定心的安慰。

梁承说:“天命未知,大家就尽人事。”

乔苑林搬进了新家,贺婕好夸张,撺掇乔文渊过年似的包了一顿饺子,四人份,但梁承抽不出空过来。

剩了一堆第二天做煎饺,梁承还是没空。

节目的事孙卓很满意,乔苑林拿到详细的策划方案,这套采访特辑与传统选择不同,包含私立医院医生、法医、整容医师、兽医等。

梁承是打头阵的第一辑,用孙卓的话说,技术拔尖,履历优秀,高大英俊,简直是不二人选,仿佛在挑老公。

记者组要先做资料采集,乔苑林让梁承答应立了一功,这事自然又落到他头上。

二组人手紧张,他问:“老大,我自己去?”

“在一组给你借了个帮手。”孙卓说,“你们不是校友么,小雷主动提出过来帮忙。”

两天后,乔苑林早晨直接去了若潭医院,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一边走一边拍。原来医院侧面有个疗养花园,还养着黑天鹅。

梁承就去单位接了他那一次,这几天再没露过面,昨晚发消息,让他今天到了去心外科就行。

刚七点,乔苑林不慌不忙在花园逛了一圈,跟住院的老头老太太们聊了几句,有个大爷在引体向上,实在不像有病的。

手机振动,梁承发来问:几点到?

乔苑林回:已经到了。

梁承:在哪?

乔苑林编辑一句“你也到了吗”,心说上班这么早啊,他从侧门进入门诊大楼,到电梯前按下发送。

降至一楼的电梯缓缓拉开门,梁承穿着湖绿色的手术服,脸庞消瘦一圈更显锋利,这些天忙得几乎没回过家,昨晚在更衣室睡的。

也几乎没笑过,抬眼看见乔苑林,他缓缓带了零星笑意,说:“到了,进来。”

医院的电梯宽大得能容纳一张病床,装他们俩有点浪费,乔苑林却觉局促,想后退一步,偏偏梁承凑近要看他的相机。

“没拍什么。”他咕哝,闻见淡淡的酒精味。

电梯门即将闭合,有人跑过来赶上最后一秒,门又打开,对方拎着两份肯德基的早餐走进来。

梁承默认是病患或病患家属,帮忙按电梯,问:“去哪个科?”

雷君明看过梁承的照片,笑起来,礼貌地说:“您就是梁医生吧,我是电视台新闻说心的记者。”

“我们一起的。”乔苑林介绍道,“他是我师兄,雷君明。”

梁承扫过那两份早餐,又琢磨了两秒,问:“你们单位,管同事叫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