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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买的大份。”乔苑林将冰沙端到桌上,葡萄上面淋着一层薄薄的炼乳,“不酸的。”

郑宴东开口笑道:“正好我挺热的,谢谢啊。”

梁承挑了下眉:“你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谁像你那么独。”郑宴东说,“来,一起,小房东先。”

乔苑林还没说话,梁承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马克杯,盛了二分之一冰沙和所有葡萄,递给他说:“你自己吃这杯。”

乔苑林伸手托住,没来及亮出自带的钢勺,识相道:“那我先出去了。”

门关上,梁承象征性地尝了一口,他对食物没多少欲望。郑宴东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说:“小房东人不错啊,还给你买吃的。”

梁承:“嗯。”

“那你还把人家撵出去了。”郑宴东道。

梁承说:“吃你的吧。”

对面房间,乔苑林靠坐在床头,新借的书翻了两页读不下去,丢在一边。

他有些好奇梁承的朋友,年纪相仿,是梁承的同学或竹马,总之应该认识很久了。一起吃过东西,能找到家来,曾经一定相处得不错。

他止不住作比较,应哥、老四、刚出现的郑宴东,哪一个跟梁承最亲近?

倘若再加上一个他呢?

乔苑林笑了,未开打先投降,怂怂地笑了。他实在没有多少自信,要不是梁承当年救了他,他们之间连交集都不会产生。

他只是房东的外孙,小房东,还是事儿逼的那种。

越琢磨越没劲,乔苑林一蹬腿尥了个蹶子,忘了杯子放在大腿上,一颠,融化的冰沙扣在了床上。

“我去。”他新换的床单湿了一大片,沾着粘稠的炼乳。

乔苑林撤下床单,到浴室用脸盆泡上,倒一点洗衣液,蹲在地板上搓洗污渍。这还是跟梁承学的,豆腐块毛巾他也会叠了。

一阵穿堂风,门虚合住,乔苑林满手泡沫便没理会。

梁承从卧室走出来,嫌香甜味太浓,说:“到阳台待会儿吧。”

太阳已经迁西,不怎么晒了,郑宴东跟着转移到阳台上,摸出一盒烟,倒出两根,以动作问梁承抽不抽。

梁承不要,敏锐地听见浴室有倒水的声音。

郑宴东咬上一支,说:“好歹一场同学,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

梁承问:“怎么样?”

“你再敷衍点。”郑宴东说,“忙,累,尤其上完解剖课,总觉得有味儿,所以学会抽烟用尼古丁冲一冲。在七中的时候也累,但当时跟你竞争比现在有意思。”

梁承在烟雾中沉吟片刻,抬手勾掉一朵凋零的杜鹃,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通过段老师,这几年我一直跟他保持联系。”郑宴东回答,“之前他也不知道你在哪,我前几天问他,本来没抱希望,结果他说找到你了。”

梁承猜得差不多。

郑宴东把烟熄灭:“听说你去德心当助教了,因为段老师?”

梁承说:“我去不是因为段思存。”

“那因为谁?”

梁承看向浴室,门开了,乔苑林端着脸盆走出来,中断了谈话。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快步到阳台一边的落地晾衣架前,把床单搭上去。

郑宴东继续道:“不管是因为谁,安定下来就好。”

“怎么算安定?”梁承玩世不恭地说。

“这就算。”郑宴东又叼上一支烟,没打火,“有地儿住,有工作,还有人惦记给买好吃的。”

乔苑林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郑宴东说:“地址我认熟了,以后就来这儿找你,你可别跟我玩失踪。”

梁承已经烦了,说:“这不是我家。”

“你做不了主是吧?”郑宴东冲乔苑林问,“小房东,欢迎我来吗?今天唐突,下次绝对不空着手。”

乔苑林说:“欢迎,常来玩儿。”

走之前,郑宴东问:“兄弟,将来有什么打算?”

梁承回答:“没想好。”

暮色四合,猩红的云霞从天际笼罩下来,乔苑林手中深蓝色的床单浓郁得如一团墨,他反复拉扯平整。

郑宴东走了,梁承立在原地没送。

晾衣架下面滴落了一滩水,梁承踱到乔苑林身旁,拿下床单冲脸盆用力一拧,噼噼啪啪砸落一阵清脆的响声。

拧干水梁承就走了,乔苑林端起脸盆落在后面,墙壁上绰绰的人影乱晃,他走得急,水溅出来,手指一滑将脸盆摔在了地上。

梁承停下回头,像看一个笨蛋。

乔苑林却没心肝地乐了,抓起脸盆,像打保龄球一样贴着地板丢进了浴室里。他蹚着水走了两步,突然问:“哥,冰沙好吃么?”

梁承道:“还可以。”

乔苑林说:“其实,我也想和你一起吃。”

这种东西你一勺我一勺,梁承记得乔苑林说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却没解释,说:“我怕你尴尬,我们聊天你又听不懂。”

乔苑林听出一些傲气,问:“你们聊什么?”

“他高中是生物课代表,现在学法医专业。”梁承的回答高高在上,“你说聊什么?”

卧室已经一片昏黑,乔苑林踩着潮湿的拖鞋走进去,脚趾些微扣缩着,一瞬间只觉自身晦暗又渺小。

他乱糟糟地思虑,郑宴东是梁承的高中同学,曾一起同窗刻苦,分食一份餐,知晓梁承过往的经历,念医学院拥有共同语言,还会开车……

明明与他无关的人,无关的事,可他在意得赖在阳台上听完了全程。

他刚才说的根本无关什么冰沙,也无关聊天,他在说一份无声无息滋长出的、没来由不可控的嫉妒心。

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们已经产生了交集不是吗?

乔苑林拧开灯,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倾倒在床上,他翻找一通,在一堆试卷里找到那张皱巴巴的课程表。

梁承收了垃圾去扔,一开门,乔苑林举着张破纸在他门口示威。

因心理不平衡导致阴阳怪气,但又透出一分真情实意的难过,乔苑林虎着脸,问:“过期了吗,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