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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林街的草木繁茂得密不透风,居民区掩盖在一片绿意里,出租车拐过来减速,司机朝街边张望,问:“在哪个口停啊?”

乔苑林低头扫付款码,说:“就前边,晚屏巷子。”

这一带是旧城区,楼房属于中介市场上的“老破小”,巷子里的民房更不吃香,租赁叫不上价,买卖没人稀罕。不过老居民们谁也不舍得搬,绿化好,公园多,菜市场近,适合颐养天年。

在巷口下了车,乔苑林把书包甩背上,初夏气温骤增,有些男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短袖,他从小怕冷,还穿着长袖的连帽卫衣。

巷口往里走三四十米,有一栋多年未粉刷的小楼。一楼挂着牌子,写着“芮之旗袍店”,店里正在放邓丽君的《在水一方》。

满屋浓艳或素淡的旗袍,墙角有一张宽大的操作台,一个老太太坐在缝纫机后,是老板王芮之。

乔苑林推门进来,叫道:“姥姥。”

王芮之扶起银丝眼镜,搁下手头的活儿,说:“宝儿,来啦,快过来。”

乔苑林踱到台边。王芮之揽住他打量,说他比上次来高了一大截,又瘦了,头发也该剪了,有点遮耳朵。

往常乔苑林总会汇报一下长多高了,今天却没反应。

王芮之明白缘由,说:“你爸妈办完离婚手续了?”

乔苑林点点头。

王芮之问:“哪天办的?”

乔苑林说:“上周。”

王芮之抚摸他的背,又问:“那把你判给谁了?”

乔苑林回答:“我爸。”

纵使舍不得,王芮之也只能安慰道:“你妈一向有主见,我也干涉不了她。这样,你不想回家就在我这儿住着。”

乔苑林说:“那我不走了。”

王芮之笑:“哎,你爸知道你过来么?”

乔苑林小小的唇珠色泽粉润,不用噘嘴便嘟嘟的,再加上一双大眼睛,即使臭脸也掩盖不了十六岁的稚气。

王芮之瞧着又欢喜又心疼,说:“我给他打电话吧,你甭管了。”

收音机里邓丽君正唱到“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乔苑林听着烦,啪嗒把收音机关了。

他说:“姥姥,我先上楼了。”

王芮之在背后喊:“你就背个书包啊,行李没带来?”

厨房、小库房和王芮之的卧室在一楼,与店面一帘之隔。乔苑林掀帘子进去,踩上木楼梯,说:“多沉啊,我发同城快递了,下午就能到。”

王芮之一直想不明白,父母都勤快得拧了发条一样,这孩子懒唧唧的劲儿是随了谁了。

二楼就两卧一卫,乔苑林学业繁忙,大半年没过来了,以往过来都是住在宽敞、向阳的那一间。

他进了屋,习惯性看一眼墙上挂的水墨画,是他姥爷画的。

老年人睡眠不好,乔苑林的姥爷喜欢打呼噜,在世时便单独睡在这一间卧室。家具都没换,边边角角已经老到掉漆了。

床边是书桌,乔苑林把书包放在椅子上,瞥见桌角的台历。

今天的日期上打了个鲜红的叉。

他警觉起来,指尖在桌上一抹,比乔文渊的脸都干净。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台灯旁边有一个眼镜盒,窗台上放着盆长势良好的仙人球。

他出去扒着楼梯栏杆,冲楼下喊:“姥姥,卧室怎么好像有人住啊?”

缝纫机的声音停下来,王芮之说:“哎呀,我忘了告诉你,朝阳的卧室我两个月前租出去了。”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乔苑林原以为找到了避风港,结果避风港成了出租屋。

他去对面背阴的小卧室一瞧,又潮又暗,还没打扫干净,和另一间对比惨烈。

乔苑林又出去问:“姥姥,那我怎么办?”

王芮之答:“我跟人家讲好了,小卧室收拾好之前你们先挤挤。”

房间那么整洁,说明租客爱干净,乔苑林确认道:“租客不是女生吧?”

“做梦呢?女生谁跟你挤?”王芮之说,“是个小伙子,姓梁。”

乔苑林不习惯跟人合住,问:“那他租到什么时候?”

王芮之犯难道:“签了半年合同,怎么也得秋天了。”

一切已成定局,乔苑林返回卧室,气不顺地碰上了门。他在书桌前坐下来,桌上放着一台他小学淘汰不用的旧电脑。

十六岁大的青少年,一半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牛逼的,一半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乔苑林目前属于后者。

遭遇父母离婚就罢了,最绝的是乔文渊和林成碧挑他考SAT的日子去办手续。

全家人吃了最后一顿团圆早餐,虽然食不知味。他考完试回家,茶几上亮着两本离婚证,他第一次不必汇报考得如何,只需接受父母彻底分手的事实。

更受打击的是,林成碧主动放弃了他的抚养权。

整个过程毫无温度,乔文渊和林成碧劳燕分飞了。二位气都没喘,一个回医院做手术,一个飞外地跑采访,没人安慰曾经的爱情结晶半句话。

乔苑林蒙圈了一晚上,决定收拾东西离家出走,可他太磨蹭,光挑选球鞋用了一礼拜,出发前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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