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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奕欢带着大公主给他装的一盒子点心, 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准备收拾行装。

他要走的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泄密,所以兰奕欢把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 就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收拾。

往后既然不要这个身份了, 皇宫中的东西他也不打算带走什么,倒是有不少物件要留给别人。

首先, 现成的金子银子可以分给自己宫里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 这样的话等他走了, 他们也可以有钱打点, 再找个好去处。

不过这些人有不少都是东宫拨过来的, 相信太子也会安置他们。

剩下的, 什么书籍古玩一概留下,本就属于宫中,还是留在宫中。

兰奕欢倒是挺舍不得自己的一摞话本,但是看了这些年, 里面的内容他也已经都熟知了。

于是想了想, 他再次将东西用油纸包了,放在木匣子里,准备还是埋回那棵歪脖树底下去, 没准多年之后, 就会有有缘人再给挖出来了。

兰奕欢一时兴起, 还拿了张洒金笺, 上面写了“兰奕欢藏书”几个字, 画了棵小树, 一起放进了箱子里。

还有一匣子皇后赏赐给他的宝石。

戚皇后财大气粗, 有事没事就喜欢给兰奕欢东西玩,给完之后也不管兰奕欢怎么处置, 这几颗宝石他一直没用上,这回倒是可以送给大公主,让她镶嵌在凤冠上,希望她这一回能和夫婿白头偕老。

今天太晚了,明日,戚皇后那边也要去看看。

最后整理了一通,他带走最多的还是跟太子有关的东西。

小时候草编的小狗,兄弟俩一起画的画,生日时悄悄出宫买的木雕小兔子……

兰奕欢足足打包成了三个包袱,准备一次出宫运一包。

收拾到最后,在这宫廷当中重生十一年的岁月,也就尽数在此了。

空空而来,了了而去,尚有人可留恋,有情可挂牵,于他而言,便是足够。

只可惜大公主那边,择婿之后还有种种的仪式流程要走,到了真正成婚,怎么也得再有一年的时间。

兰奕欢实在没办法耽搁那么久了,否则他只怕越是犹豫徘徊越是不好离开,也只能在选婿的时候多看着点,尽一尽心。

*

怀着这种补偿的心情,等到凤台选婿的当天,兰奕欢起了个大早,在还没正式开始的时候就先到了。

这座凤台是前朝国君为一位宠妃特意建造的游乐之所,在花园中间辟出了一块空地来,以白玉铸成半人高的底台,黄金绘成凤纹图样,周围植以鲜花草木,甚为华美。

到了本朝之后,这地方便不再为任何一位后妃私用,但是拆除起来也难免耗时耗力,浪费材料,因此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宫中一处用来宴饮聚会的场所。

说是公主选婿,也同样是举办一场宴会,将候选人都召集到席上,观察他们的言行,接受皇上和公主的挑选。

兰奕欢去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布置得花团锦簇,喜气洋洋,不远处还有些人在忙忙碌碌地搬东西。

一名太监站在旁边,大声指挥,尖细的声音传了老远。

兰奕欢不想让他们注意到自己,一股脑地都过来行礼,正好早上风大,他多披了件披风,便顺手把后面的兜帽带上了,站在一棵花树旁边,手随意地扶在花枝上,打量四周。

清晨的阳光也漫漫地照下来,随着微风在草尖上跃动,头顶的天空蓝得空旷而孤独,再远处就是重重的屋檐和高墙。

这是宫廷独有的景象,他两生两世长大的地方,但很快,这里的一切悲欢喜怒,就要再与他无关了。

兰奕欢正有些出神,忽听有个人在他身后低声问道:“您就是恒安公主吗?”

兰奕欢闻声回头,此时他尚未意识到对方那句“公主”是在叫谁,便见到一名个头高挑的男子弯腰拱手冲向自己行礼,说道:“邓子墨参见公主!”

“邓子墨”——这三个字让兰奕欢心中猛然一震。

无他,只因为此人正是上一届科举的武状元,前世的大驸马,以及,兰奕欢的好朋友。

——一个他到最后也没能看透的人。

兰奕欢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凤台选婿推迟了两年之后,这个人竟会再次出现在了这里。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出了改变,可既定的命运,还是兜兜转转,展现于眼前。

兰奕欢看着这个人,目光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一瞬,他的神情不像这一世受尽宠爱无忧无虑的小皇子,而与前世那名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有着刹那的重合。

曾经在大公主自焚之后,兰奕欢以为邓子墨也一同葬身火海了,令人搜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此人的尸骨,方知他已独自逃生。

再查下去,又发现成婚之后,他一直对大公主甚为冷淡,甚至从不同房。

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信誓旦旦求娶?

兰奕欢曾一度将邓子墨引为至交好友,两人言谈合契,志趣相投,在大公主出事之后,他满心的问题想要询问这个人,对方不知所踪。

而如今,他希望邓子墨再也不要出现在宫中了,这人却又在这个不合适的时机,出现在了兰奕欢的面前。

邓子墨原本低着头,见兰奕欢不说话,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兰奕欢的神情不对。

他相貌精致,年纪又小,头上戴着兜帽,额头和两侧的面颊都遮住了大半,看起来更加稚嫩可爱,虽然板着脸,反倒更有些楚楚动人之态,分外惹人怜惜。

邓子墨忍不住站起来,就想去扶兰奕欢,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兰奕欢推开了他的手。

邓子墨一怔。

却见兰奕欢摘下兜帽,冷冷道:“男女都分不清么?”

他整张面庞无遮无拦的展现出来那一瞬,仿佛连周围争奇斗艳的群花都为之屏息,美貌到了这个份上,好像唯有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对于兰奕欢的相貌,宫中的人从小到大看的惯了,也还可以勉强抵御,但这对邓子墨来说却是极具有冲击性的。

他那一瞬间几乎忘了所有的言辞,只觉得连兰奕欢那几缕在风中拂动的发丝都仿佛在熠熠生辉,动人心魄。

他甚至忘了说话,心中只是在想——

这人是谁?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打破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小七。”

兰奕欢转过头来,神情中尚存着针对突然见到邓子墨的愠怒与惊异,便已看见兰奕臻走了过来。

兰奕欢忍不住叫了一声“二哥”,走到他身边。

他什么都没说,但兰奕臻看了他的神情一眼,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将手搭在了兰奕欢的肩上,随即冷冷地看着邓子墨,道:“你是何人?”

旁边的太监大声说道:“大胆,还不快快见过太子殿下和七殿下!”

邓子墨心里想,原来他就是七皇子兰奕欢。

他跪下道:“臣都门卫率邓子墨,拜见太子殿下,七殿下。”

兰奕臻一听这名字便知道对方的身份了:“原来是前年的武状元。你今日是来参加凤台选婿的?”

邓子墨低头道:“是。”

兰奕臻没再理会他,回过头来,低声问兰奕欢:“为什么你不高兴?他刚才做什么了?”

兰奕欢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顿了顿,才说:“他刚才把我认成大姐了,我不喜欢他——”

兰奕臻道:“把邓子墨逐出宫去,不许他再参加这次的凤台选婿。”

兰奕欢心里还在琢磨怎么跟兰奕臻说,才能找借口让邓子墨没法被大公主选中,结果没想到这就解决了,有点惊异地抬头。

兰奕臻淡淡地说:“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把你看成恒安,就更加不该这样贸然上前。不敬公主,冒犯皇子,安能再做驸马?出去罢!”

说完之后,他便带着兰奕欢走了。

周围的人悄悄看着邓子墨,目光中有惋惜,有审视,也有幸灾乐祸。

这个人相貌英俊,年少才高,原本前途无量,如果再能被选中驸马,更是要飞黄腾达了,本也是这次被很多人极为看好的人选,结果竟然一上来就惹了太子的厌恶,以后的前程算是完了。

说来他也真是不长眼,这宫中谁不知道,七殿下就是太子的死穴,邓子墨今天就算是得罪了兰奕臻自己都好说,偏偏他冒犯的人是兰奕欢,那谁也没法给他求情了。

在这些目光之下,邓子墨慢慢起身,低着头退出了花园。

等到了无人处,他才脚步一顿,抬起头来,神情之间竟然不见多少懊恼恐慌,反倒带着几丝玩味,摇头一笑,向着宫外走去。

不远处,与他遥遥交错而过的大公主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邓子墨离开的方向。

刹那间,心头微动,她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

她身边的人轻声回禀道:“公主,那位是都门卫率邓子墨,本是此次的人选之一,但方才已被太子殿下下令逐出宫去了。”

听完了整个事情经过,大公主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走了两步之后,又鬼使神差一般回了下头,朝着邓子墨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眼看席上真的没有了邓子墨,兰奕欢总算感到稍稍放心。

可接下来,他却看到,这次来到的驸马人选们铆足了劲展示武艺,然而大公主却兴致缺缺,没有再对任何一个人表现出半点兴趣。

似乎察觉到了兰奕欢的烦躁,兰奕臻转过头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兰奕欢喝了口酒,喃喃自语地说:“难道……真有缘分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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