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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才额头上渗出细汗:“正在梳理,大概……下个月能出来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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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慢了。”陈青语气依然平静,但话里的分量让在座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企业等不起。邓明承诺了三天,我给你们一周。一周内,自然资源局、住建局、环保局、人社局,四个部门各自拿出本领域涉企审批的‘明白卡’,明确流程、时限、材料、责任人,向社会公开。”

“书记,一周可能……”刘国强想说什么。

“可能完成不了?”陈青看向他,“那需要多久?半个月?一个月?刘局,金禾县现在每个月新增企业注册数量是去年的三倍,我们政府的服务能力如果还停留在去年的水平,那就是失职。”

话说到这个份上,没人敢再推脱。

陈青转向李向前:“向前,你上午提的那个‘企业服务快速响应中心’,思路是对的。但不要等各部门慢慢讨论了,先搭架子。就从在座的这几个部门各抽一个人,成立一个临时协调小组,邓明牵头,杨旭配合后勤保障。这个小组就一个任务:对接企业诉求,协调部门解决,三天内必须有回音。”

李向前精神一振:“好的书记!”

“但这个小组只是应急。”陈青继续说,“长效机制还是要靠制度。向前,你牵头,参考先进地区的经验,一周内拿出我们金禾县的‘优化营商环境十条措施’,要具体、要可操作、要能考核。常委会上过。”

“明白!”

“还有一件事。”陈青的目光扫过在座每个人,“最近我听到一些反映,说我们有些干部,手里有点权力,就开始摆架子、设门槛,甚至暗示需要‘疏通’。这话我不全信,但也不会当没听见。”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进心里。

“今天在这里,我定一条规矩:从即日起,任何局办、任何干部,不得以任何理由向企业暗示或索要好处,不得无故拖延本应正常办理的事项。邓明,你这个协调小组,同时也是一个监督小组。发现有违规违纪苗头的,第一时间报给我,报给纪委。”

“是!”邓明应得干脆。

陈青最后看向杨旭:“杨旭,你把近期接待数据整理一下,重点看看有没有超标、有没有异常。接待是门面,也是镜子。金禾县要发展,离不开企业,我们要让企业来了不想走,而不是来了就想跑。”

“好的书记,我今晚就整理出来。”

会议开了四十分钟,结束时已经下午三点四十。

几个局长陆续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陈青、李向前和邓明。

“书记,今天这剂药下得有点猛。”李向前苦笑,“我估计今天晚上,好几个局长睡不着觉了。”

“猛病得用猛药。”陈青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些匆匆离开的车辆,“向前,邓明,我们现在是在爬坡。爬坡的时候,最怕两种人:一种是在后面拽你裤脚的,一种是在旁边说风凉话的。你们俩现在就是推车的人,得使劲,还得防着别人使绊子。”

邓明点头:“书记,我明白。三天时间,我会盯死每个问题。”

“不光要盯问题,还要看人。”陈青转过身,“哪个部门配合,哪个部门推诿,哪个干部得力,哪个干部敷衍,你们都要看在眼里。金禾县的干部队伍,到了该动一动的时候了。”

这话里的深意,李向前和邓明都听懂了。

两人离开后,陈青坐回办公椅,揉了揉眉心。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把房间染成暖金色。他拿起手机,看到马慎儿发来的消息:“今天宝宝踢我了,第一次感觉到。等你回家。”

他嘴角浮起笑意,回复:“好,早点回去。”

正要放下手机,一个来自省城的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陈青迟疑了一下,接起:“喂,哪位?”

“陈书记,是我,韩啸。”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笑意,“没打扰您工作吧?”

“韩总,什么事?”

“两件事。第一,您下午开会的内容,我已经听说了。”韩啸说得直接,“几家厂商给我打电话,说邓县长态度很坚决,他们心里踏实了不少。我替他们谢谢您。”

陈青不动声色:“这是政府该做的。第二件呢?”

“第二件……算是私事,也算公事。”韩啸顿了顿,“我收到风声,就是之前跟咱们争产业走廊落地的那个——最近在省里活动,想争取‘鲲鹏计划’的早期预备项目。他们开出的条件很诱人,土地近乎白送,税收返还比例也高。”

陈青眼睛微微眯起:“消息可靠?”

“八成。他们县有个领导,跟我一个朋友以前是党校同学,酒桌上透的。”

韩啸说,“陈书记,我不是要挟您。金禾县的基础比他们好,但架不住人家舍得下血本。我的意思是……咱们的优化营商环境措施,能不能再快一点,再实一点?给企业吃个真正的定心丸。”

“你的建议我收到了。”陈青语气平稳,“韩总,金禾县的发展,不会靠无底线的优惠来维持竞争力。我们要拼的,是效率,是服务,是可持续发展的生态。这一点,请你相信县委县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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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相信。”韩啸笑了,“不然我也不会把全部身家押在金禾县。只是提醒您一声,有人已经出招了。”

“谢谢提醒。”

挂了电话,陈青在椅子上坐了很久。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金禾新城工地上,塔吊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散落在夜幕中的星辰。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马雄发来的信息,很短:“慎儿孕期一切正常,放心。老爷子看了金禾县的报道,说了四个字:张弛有度。”

陈青盯着那四个字,忽然笑了。

张弛有度。

是该紧一紧了。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最后看了一眼办公桌上那份摊开的《重大工程安全事故案例分析》报告,然后关掉灯,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荡。

而这座县城的未来,就在这一步步的脚印里,慢慢清晰起来。

周二清晨六点半,天刚蒙蒙亮。

昨晚是他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晚上没有返回江南市,而是留在县里,甚至一晚上都没有会宿舍。

陈青换了身半旧的夹克衫,深色裤子,脚上是双普通的运动鞋。

他把公务包留在车上,只带了笔记本、笔和一个保温杯。司机小张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今天我自己走。”陈青拉开车门,“你去县府办待命,有人问就说我去市里开会了。”

“书记,这……”小张有些犹豫。

“放心,金禾县我熟。”陈青摆摆手,关上车门。

车子悄无声息地驶离县委大院,在第一个路口停下。

陈青下车,看着车子远去,这才转身,沿着人行道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晨风微凉,街边的早餐铺子已经升腾起热气。卖煎饼的大妈熟练地摊着面糊,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急匆匆地赶路,清洁工正一下一下地扫着落叶。这是金禾县最寻常的早晨,也是最真实的样子。

陈青在煎饼摊前停下:“来一份,加个蛋,不要香菜。”

“好嘞!”大妈麻利地操作,“听口音不是本地人?来办事的?”

“算是吧。”陈青接过煎饼,咬了一口,面饼酥脆,酱料咸香,“大妈,这附近厂子多吗?”

“多啊!”大妈指着东边,“过去两条街,全是新开的厂子。以前这一片都是荒地,现在可热闹了,工人都住不过来,我这儿生意都比以前好多了。”

“那挺好的。”

“好是好,就是乱。”大妈压低了声音,“前几天还有两个厂子里的人在我这儿吵架,说什么审批下不来,货交不了,急得上火。”

陈青心里一动:“哪家厂子?”

“就前面那个什么……精工模具?好像是这名。”大妈说,“老板看着挺实在一个人,那天急得眼睛都红了。”

精工模具,正是昨天座谈会上周总的那家企业。

陈青付了钱,道了声谢,朝着大妈指的方向走去。

上午八点四十分,精工模具厂的大门口。

厂区是新建的,灰色的厂房外墙还没完全干透,门口“金禾县重点招商引资项目”的牌子在晨光里泛着光。

陈青在门卫室登记,用的是“市工商联调研员”的身份。

门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看了看陈青的衣着,又看了看登记本:“调研员?没接到通知啊。”

“随机走访,不打扰你们正常生产。”陈青笑着说,“就了解点情况。”

老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内线电话。

几分钟后,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跑出来,自称是厂长助理。

“领导您好,我们周总去县里开会了,我先带您参观一下?”助理很客气。

“不用参观,随便聊聊就行。”陈青跟着他往里走,“厂子建得挺快,什么时候投产的?”

“上个月才试生产,现在产能只开了三分之一。”助理叹了口气,“本来计划这个月全面达产的,但现在……”

他欲言又止。

陈青也不追问,只是看着车间里的情况。

机器是新的,工人不多,但操作很熟练。

厂区规划得井井有条,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有什么困难吗?”走到办公楼前,陈青才问。

助理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领导,我说实话,您别见怪。我们厂从落户到现在,县里给的政策是真好,土地优惠、税收减免,周总都说没见过这么实在的地方政府。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具体办事太磨人了。”

助理像是憋了很久,“消防验收,我们材料齐了,去消防大队,说还要补充一个什么‘应急预案演练记录’。我们补了,再去,又说要等领导出差回来签字。这一等就是半个月。还有用电扩容,供电局那边说我们这个月排不上,得下个月。可我们生产线都装好了,工人也招了,每天睁眼就是成本啊!”

陈青在笔记本上记着:“这些情况,你们没向县里反映?”

“反映了,怎么没反映!”助理苦笑,“找过园区管委会,找过工信局,每次都说‘知道了,我们会协调’。可协调来协调去,还是没动静。周总昨天去县里开了个座谈会,回来还说看到希望了,可这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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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陈青合上笔记本:“今天这些话,我会带回去。谢谢你的坦诚。”

离开精工模具厂,陈青又去了两家企业。

一家是外地来的电子配件厂,问题出在环评——环保局要求他们安装一套昂贵的污水处理设备,但隔壁同类型企业去年落户时并没有这个要求。负责人拿着两份文件对比,一脸无奈:“领导,不是我们不想投入,是这标准不统一,我们心里没底啊。”

另一家是本地的食品加工企业,转型做预制菜,问题更典型:他们扩建厂房需要调整用地性质,自然资源局说需要“上会研究”,但什么时候上会?

“等通知”。企业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人,说话直:“陈……调研员,我也不瞒你,我儿子劝我把厂子搬到邻县去,那边承诺‘一站式办结’,一个月内所有手续搞定。我是念旧,舍不得离开金禾,可这天天耗着,我也耗不起啊。”

三家走完,已经中午十二点半。

陈青在路边小店吃了碗面,边吃边整理笔记。

三个企业,三个不同的行业,但问题高度相似:标准不一、程序不清、等待无期、协调无力。

最让他警觉的,是那个食品厂老板无意间说的一句话:“我去自然资源局,那个孙科长说,我这个事‘比较麻烦’,得‘慢慢运作’。我就纳闷了,运作什么?该交的钱我一分没少,该补的材料我一页不差,还要怎么运作?”

这话里的味道,不对。

同一时间,县府办公楼四楼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僵持。

邓明坐在会议桌一端,对面是自然资源局土地利用科的科长孙有才,还有精工模具厂的周总。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孙有才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一半。

“周总,你的心情我理解。”孙有才弹了弹烟灰,“但土地出让金的补缴问题,不是我说了算的。你们当初签的协议里有一条:如果用地性质调整,需要补缴差价。现在你们要从工业仓储用地调整为工业用地,这中间是有价差的。”

“孙科长,这个我们认。”周总耐着性子,“可这价差到底是多少?我们问了三次,三次给的数字都不一样。第一次说八十万,第二次说一百二十万,今天您又说要重新评估,可能要到一百五十万。这让我们怎么做预算?”

孙有才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评估有评估的流程,我们得按规矩来。”

“那流程需要多久?”

“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两三个月也正常。”孙有才说,“毕竟要排队嘛。”

周总的脸色变了变。

邓明看在眼里,开口道:“孙科长,周总这个项目是县里重点关注的招商引资项目,能不能特事特办,加快一下评估进度?”

“邓县长,不是我不配合。”孙有才一脸为难,“但现在管得严,所有评估都要走公开招投标,选中评估机构才能开始。这一套流程下来,真的快不了。”

话听起来滴水不漏,但邓明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孙有才说话时,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那是他紧张或说谎时的小动作。

之前在县委办工作时,邓明和孙有才打过几次交道,这人能力一般,但特别会“来事”。

虽然姓孙,却和金禾县孙满囤的孙家没一点关系,据说还和前任常务副县长涂丘拐着弯沾点亲戚关系。

涂丘倒台后,孙有才沉寂了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又冒出来了。

“这样吧。”邓明想了想,“孙科长,你把评估需要的所有材料清单、流程节点、预计时长,今天下班前给我一份书面材料。周总这边也配合,尽快准备材料。我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走绿色通道。”

“邓县长,这绿色通道……”孙有才欲言又止。

“有问题?”邓明看着他。

“没有没有,我就是担心……不符合规定。”孙有才笑了笑,“不过既然邓县长说了,我尽量配合。”

会议不欢而散。

送走周总后,邓明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给陈青发了条信息:“书记,自然资源局孙有才科长可能有问题,在精工模具厂用地补缴问题上设置障碍,疑似故意拖延。”

几分钟后,陈青回复:“知道了。继续观察,收集证据。”

邓明放下手机,走到窗前。

楼下院子里,孙有才正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车,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那笑容让邓明心里很不舒服。

下午两点,县政府党组会议室。

李向前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企业服务快速响应中心”的组建方案。

围坐在会议桌旁的,是各局办的一把手或分管副局长。

“各位,陈书记的指示很明确,这个中心必须建,而且要快。”李向前的语气少有的强硬,“今天咱们不讨论要不要建,只讨论怎么建、谁来干、什么时候干成。”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财政局长张启文先开口:“李县长,编制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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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制问题我想过了。”李向前打断他,“不新增编制,从各部门抽调业务骨干,为期六个月,轮岗式。抽调期间人事关系、工资待遇在原单位不变,但考核由中心负责。六个月后,根据表现决定是回原单位还是留任中心。”

“那工作衔接怎么办?”住建局副局长问,“抽走骨干,局里的工作会不会受影响?”

“每个部门只抽一人,而且是副职或科长级别,不会伤筋动骨。”李向前说,“再说了,中心解决的就是各局办协调不畅的问题,人抽过来,反而能更好地促进工作衔接。”

这话说得在理,但也扎心——等于明说各部门现在协调有问题。

自然资源局副局长李茂才咳嗽一声:“李县长,我们局最近任务很重,土地利用科就一个孙科长还能顶事,再抽走的话……”

“孙有才不能动。”李向前说得干脆,“他要负责企业用地审批的梳理工作,陈书记亲自盯的。”

李茂才愣了一下,点点头,不再说话。

接下来一个小时的讨论,基本上就是李向前说,其他人听。

偶尔有不同意见,李向前也不争论,只是记下来,然后说:“这个意见我收到了,但方案必须推进。有困难可以提,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但不能因为困难就不推进。”

会议结束时,几个局长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向前心里清楚,自己今天把人都得罪了。

但他没得选。

陈青把担子压给他,他不能再和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