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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担心起了自己的兄长,听温家的丫鬟来禀报:“三公子最近几次回来,似乎不太顺心,还生了火气。”

温殊色无不惊讶,谁不知道她的兄长温淮在温家的几个公子中,性情最温润,从未发过火。

哪里来的火气。

丫鬟又道:“三公子在府上对老夫人倒没异样,唯独每日从衙门回来,进门黑着一张脸,想必是当值不太顺遂。”

温殊色心道,他那脸够黑了,再黑,到底是个什么样。

衙门的事,她也不清楚,想了解清楚,还得靠谢劭,自从两人参合了一回明娘子和周世子的琐事之后,似乎熟络了不少。

等人一下值,温殊色立马捧着一盘米糕去了西厢房,“郎君,饭菜还要等一阵,先吃块米糕垫垫肚子,我亲手做的。”

谢劭刚净完手,扭头一看,不由扬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终于想起来自己说过的话。

结果小娘子把米糕往他桌上一放,凑过来笑脸相求:“郎君,能向你打听一件事吗。”

合着是别有所图呢。

谢劭嗤一声,“怎么,明娘子又想退婚了?”

这人往后要是挨揍,必定是因为这张嘴,温殊色说了一句人家好着了,直接问道:“兄长初次当值,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案子。”

谢劭正要同她说这事,见小娘子一副求知心切的模样,突然不想让她痛快,“棘手之事,每日都有,温淮到底是进过学堂之人,若非他当年执意出海,早参加了乡贡,区区司录参军,有何不能胜任?”

同为九品的芝麻小官,笑话谁呢。

温殊色心头嘀咕,神色不动,“兄长常年在外,对凤城又不熟悉,听府上的人说,最近几日回去脸色都不太好,兄长为人一向稳沉,很少这般反常,郎君若是不知情,明日我去问问大公子吧,兄长在他手底下做事,他应该清楚。”

温殊色还没来得及起身,跟前的郎君又道:“是因为最近手头的这桩案子吗?”

温殊色抬头,面上露出古怪之色:“郎君又知道了?”

“我也刚听说。”谢劭挪了一下屁股,神色倒是一派镇定:“小娘子到底是先让我吃米糕,还是先打听令兄的消息。”

谁让她是来求人的呢,温殊色把碟盘推到他跟前,客气地道:“郎君先吃。”

于是,对面的郎君优雅地吃完了两块米糕,又饮了一杯茶,才慢悠悠地道,“说来话长。”

小娘子一口气吸起来,险些就要发作,郎君又缓缓开口了:“北巷口李家的大公子,五年前去京城赶考,与京城著作佐郎余家的四娘子一见生情,不久后四娘子嫁入凤城,膝下育有一儿一女。原本李家还指望余家能拉扯一把,可惜一年前余家卷进了一桩贪污案,被罢官免职,眼见仕途无望,李家大公子另谋出路,新纳了一位姨娘,乃凤城赌坊老板的大娘子,四娘子气得一病不起,李家大公子不仅没收敛,还提出了和离,两个孩子四娘子一个都不能带走,四娘子身边的丫鬟不服气,替自己的主子敲了鼓,你兄长接的案子,没同意和离,这不李家的那位新姨娘每日便去府衙相缠。”

确实挺长。

温殊色听得倒仰,“竟然还有这等负心汉。”

这还不算完呢,谢劭抛出了更为惊人的话:“那姨娘说,你兄长再不同意,她便上温家给你做嫂子。”

温殊色眼珠子一瞪,气得抽气,“这妇人怎如此不要脸。”

没想到兄长刚上任,便遇上了这么一件麻烦事,温殊色坐不住了,一旦被这些蝇子讹上,以兄长的性格,必然不知道怎么办。

急忙问谢劭:“如今呢,如今进展如何?”

没进展,双方都在耗着,各不退让,闹得沸沸扬扬,今日更是传到了周夫人耳里,自己也在场,正好听见。

温淮估计已焦头烂额了吧。

温殊色呆了好一阵,才回过神,“上头的人不管吗?”这些人摆明了欺负兄长是个新官。

上头的人,不就是谢家大公子。

不待谢劭回答,小娘子便叹了一声,“所以说不是一家人,到底还是隔了一层心,温家的姑爷一换,兄长也摇身一变,变成了郎君的大舅子了。”

几番相处下来,谢劭已经摸清楚了小娘子的套路,瞟眼过去,预料到接下来定没好事。

果不其然,小娘子道:“郎君,明日你借给我几个人吧,我就不信拦不住那不讲道理的妇人。”

她想怎么着。

凭她小身板,还想同人动手?她怕是还没见过赌坊的那位大娘子,身板子比她三大还大,别说她,自己在她跟前都显得渺小。

且他也不屑得与这类粗俗之人打交道。

“不行。”

“郎君是不想帮我吗,要是等那妇人讹上了你大舅子,到时候别说我了,郎君不也得唤他一声嫂子。”

谢劭:……

小娘子趁火打铁,同她发誓:“我保证不先动手,她要是撒泼,我也报官,告她玷污朝廷命官名誉,行吗。”

温淮这几日确实头疼。

隔日早早到了衙门,本想再把李家的大公子和夫人传来,细细游说一番。

一进门,却听谢家大公子说,四娘子已经撤了诉讼,同意与李家大公子和离,这会人怕是快到城门口了。

温淮愣了愣:“走了?她同意和离了,不要孩子了?”

这类事太多,见多了也就麻木了,谢恒摇头,“李家不放人,她还能怎么着,这几日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温淮立在那呆了一阵,突然转身,朝着城门口追了上去。

温殊色今日天麻麻亮便出了府门,马车停在衙门前的巷子里,一面打着瞌睡一面盯着府门口。

好不容易见到温淮进了衙门,还没来得及叫醒身旁的郎君,又见他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翻身上了马背,赶紧吩咐马夫:“快,追上。”

身旁的郎君睡得正香,完全没有防备,一头栽下去,这回小娘子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郎君醒醒。”

温淮一直追倒城门口,方才拦住了余家四娘子,隔着马车窗扇同里头的人道:“夫人大可多等两日,我必然给夫人一个交代。”

余家四娘子没想到他能追上来,匆匆下了马车,对他鞠了一躬:“多谢参军这几日替我做主,离开之前理应知会一声参军,可实在是无心再生事端,便没去打扰参军。”

温淮不介意这些,只问:“真忍心放弃吗。”

余家四娘子垂目,似是在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良久才道:“参军已经因我摊上了麻烦,我怎能再让参军再为难。我已决定离开凤城,回去东都。”

温淮挺直了脊梁道:“只要四娘子坚持,我便能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余家四娘子摇头苦笑:“何为公道,当初是我执意嫁进的李家,如今有此下场不过是自食其果,一人承受便罢了,万不能牵连无辜,我心意已决,参军请回吧。”

说完不等温淮再劝,转身回到了马车。

眼睁睁地看着余家四娘子出了城门,温淮久久没动,生平的第一份职,不成想竟然做得如此挫败。

不知道立了多久,垂头丧气地转过身,一抬头便见跟前站着一位小娘子,正一脸同情地看着他。

温殊色都听到了,安慰道:“兄长是个好官。”

温淮:……

“你怎么在这。”温淮周身提不起劲,没功夫搭理她,“谢三呢,他就不管管你,整日放你出来晃荡。”

怎么管,人都被她从被窝里拉了出来,正在马车上补瞌睡呢。

“兄长可听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余家四娘子回到东都,说不定比如今过得更好呢。”温殊色正欲再劝他几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嗓音:“缟仙?”

声音太过熟悉了,两人神色一愣,齐齐回头,便见从城门驶进来了一辆马车,车侧的直棂窗内探出一颗黑漆漆的脑袋。

比起温淮当初回来的那张脸,有过之无不及。

温殊色盯着跟前的黑老爷子,辨认一二,惊愕地出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