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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遇袭后,东宫被皇后派去的侍卫围成了铁笼,唐韵进不去,见不到人,唯有抄经来减轻自个儿的罪过。

两日下来,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阮嬷嬷瞧着心疼,劝了几回,“姑娘不必担心,奴婢已问过了明公公,太子的伤势已无大碍,如今正养着呢,宫中太医个个医术超群,奴婢相信太子殿下很快就能康复。”

唐韵没应,继续抄着经书。

四四方方的木几上,已堆满了一篇篇密密密麻麻的经文。

阮嬷嬷实在是不忍,“姑娘歇会儿吧,这样下去,姑娘也得熬出毛病来,姑娘往后的路还长着呢,万一熬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唐韵突地抬起头来,看向阮嬷嬷,轻声问道,“嬷嬷,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坏透了?”

坏得自己都觉得可恨。

五公主,太子,分明每个人都待她极好,可她呢,从一开始就怀着目的在接近。

从前儿夜里回来,唐韵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脑子里全是太子抱住她,替她挡住箭头的画面。

若非真心相待,怎会舍命相救。

可她又做了些什么......

“姑娘哪里坏了,姑娘的心是奴婢见过最干净的,太子受伤是意外,真要论起罪孽,也应是那群为非作歹的贼子。”姑娘并无过错。

阮嬷嬷想让她歇一会儿,故意同她提起了宁家,“昨日官兵一夜之间清城,抓了不少人,东街整日都有府衙的人前去巡逻,有了这么一回,宁家的家铺子往后也就安宁了。”

这结果,是唐韵一直想要的,若是往日,唐韵定会高兴。

但这会子,她心头的罪恶感实在是太大。

想到宁家如今的安宁,是太子险些丢了性命才换来的,她再没良心,也不会在这时,去庆祝算计来的成果。

唐韵继续埋头伏在木几前。

阮嬷嬷又道,“奴婢还有一个好消息。”

唐韵听着,手里的笔却没有停。

阮嬷嬷凑近她,“奴婢近日听了些风声,宁老爷已经接应到了朝廷的兵将,最迟半月,便能在西戎建立要塞,待要塞建好了,照着姑娘的计划,朝廷必定还会重用宁家,届时,宁家也算是彻底起来了......”

沾着墨汁的狼毫笔尖突地一顿,唐韵终于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阮嬷嬷,“当真?”

阮嬷嬷忙地点头,“当真,前儿姑娘出宫不久,兵部尚书便来了东宫,同太子商议西戎征战的粮草等事宜,出来时那尚书大人还在同太子说着,能在一日内将朝廷的人马带进西戎,宁家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将来的粮草运输必定不成问题。”

听那话里的意思,宁家怕是要立功了。

从六年前母亲去后,唐韵就开始盼着,盼着有朝一日,宁家能站起来,她也能跟着活出个体面。

可一介商户,还是个被人打压至四处逃难,无家可回的落败商户,要想出人头地,过程必定万分艰难。

谋划了这些年,她心头实则也没有多大的底气。

没成想,还真就实现了。

阮嬷嬷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神采,赶紧道,“姑娘盼这一日盼了这些年,可别到了跟前,累垮了身子,听奴婢的,先好好歇息。”

唐韵犹豫了一阵,到底是搁了笔。

阮嬷嬷起身帮着她收拾好了木几上的纸张,又伺候她去洗漱,好不容易才将人哄到了床榻上躺着,屋外突地响起了脚步声。

阮嬷嬷转身去开门。

夜色下小顺子正提着一盏灯,立在门外,笑着递过来了一瓶药膏,“殿下给的,能消肿清明,殿下还带了话,让唐姑娘安心地呆着,唐姑娘好了,殿下才能安心养伤。”

“多下殿下。”阮嬷嬷笑着替其接了过来。

送走了小顺子,关上门,阮嬷嬷再回头,便见唐韵不知何时,又从床榻上爬起来,拿起了经书。

阮嬷嬷一愣,“姑娘......”

唐韵盯着她手里的药瓶,心头的愧疚如同排山倒海,疯狂地冒了出来,“嬷嬷先回去吧,我再抄一会儿。”

阮嬷嬷:......

眼见她眼眶开始红了,阮嬷嬷没法子,只得起身给她搭了一件披风在身上,“姑娘抄一会儿,也睡了,可别太晚了。”

“嗯。”

*

翌日唐韵将抄写好的经文,拿给了小顺子,“劳烦顺公公带给殿下,民女无用,帮不上什么忙,唯有一颗诚心,替殿下祈福。”

小顺子回去便交给了太子。

太子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迹,厚厚一摞,不用问也知道她这两日怕是觉都没睡,“她还在抄?”

小顺子点头,“每日从上书房一回来,唐姑娘便关在了屋子里,哪儿也不去,一直抄经,抄到半夜才歇。”

“没告诉他,孤无碍?”

小顺子忙地道,“奴才昨夜已将药膏拿给了唐姑娘,也传了殿下的话,谁知唐姑娘不仅没安心,反而还愈发忧心了起来。”

太子:......

还真是又蠢又痴。

太子将经文搁在了木几上,让小顺子去寻了一块木头来,雕起了木人儿。

放在往日,太子哪里有这闲工夫。

如今‘重伤’在身,皇上和皇后生怕他累着了,朝中臣子也不敢再来叨扰,突然闲了下来,倒有些不太习惯。

明公公端着药碗进来,便见碎碎渣渣的木屑落了一地,赶紧出去替他放风。

皇后几乎每日都会过来,问完太子的伤势,再到东宫巡查一遍,确认各处都有人守着了,才放心离去。

三番两次,太子被扰得烦不胜烦。

三日后,宁安殿的云贵妃到了东宫。

带着刚被解除禁闭的四公主,拿了不少的补品,关心地问道,“太子殿下可好些了?”

太子斜靠在床榻上,即便是受伤,脸上也带着一贯的微笑,“多谢贵妃娘娘,已无大碍。”

“无碍便好,那贼子实属胆大妄为,太子殿下安心养伤,有需要本宫尽力之处尽管吩咐,你二弟这几日觉都没歇好,说什么非要去找出那群贼子,扒了他们的皮,大周堂堂太子,都能遭了暗算,这不就是在打咱们的脸。”

太子一笑,“二弟有心了,贵妃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心,历朝历代,再繁荣昌盛的国家,都会有贼子,不过是孤大意了。”

云贵妃神色一顿,也没再说,笑着道,“太子好生歇着,本宫就不打扰了。”

说完才看向了一旁杵在那的四公主。

四公主上前献上了自己的礼,“这段日子,皇妹闲来无事,给皇兄缝了一对护膝,还望皇兄不要嫌弃皇妹针线粗糙。”

往日的四公主,哪里会做什么针线活儿。

这关了大半月的紧闭,性子倒是安静了许多。

太子笑了笑,“难得皇妹有如此心意,皇兄高兴还来不及呢,谈何嫌弃。”

四公主含笑将东西交给了明公公,同太子行了一礼,这才同云贵妃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一离开,太子的脸上的烦躁便显露了出来。

这怕还只是个开始。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各个宫中的娘娘,陆续来了东宫。

三皇子的生母林昭仪也来了。

比起云贵妃送来的那些补品,林昭仪倒是实在得多,拿了几本书籍交到了明公公的手上,“旁的太子也不稀罕,知道太子喜欢看书,我便收集了几本野史,想着太子殿下躺久了会无聊,拿来翻翻打发打发日子也成。”

太子道了谢,“多谢娘娘。”

林昭仪问完安,并未多留,起身道,“见到太子殿下无恙我便安心了,殿下好生养伤,我就不打扰了。”

太子微笑点头。

上回祭月,太子让礼部按位份来排位,明面上看着虽是让三皇子的生母丢了人。

可最后也因此促使她成功晋了位份,成了林昭仪,三皇子同其母亲并不蠢,明白是太子有意提拔,心头自然记住了这桩情分。

接着便是二皇子和三皇子。

两人一早来到东宫,一个替太子讲起了最近宫中发生的趣事,一个在外巡逻,挨个挨个地检查暗卫的身手。

天快黑了才走。

三皇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天色不早了,皇兄先歇息,改日三弟再来看望皇兄。”

对于如今的太子来说,白日和黑夜并没有何分别,整日躺在床上,不能下地,即便当真是个病秧子时间长了也受不了,何况太子还是个精力旺盛的年轻儿郎。

白日有这一群人闹着,虽烦,勉强还能支撑过去。

到了夜里,一颗闲心,便开始躁动不安。

太子看了一眼灯火明亮的外屋,同明公公道,“明日将顾景渊调到白日,夜里让韩靖过来当值。”

顾景渊这回是受了顾家和皇后娘娘的托付,周身都是劲儿,夜里立在那,如同一只夜莺,纹丝不动。

明公公使了几回计,都没能将人打发走。

再这般熬下去,还未等到自己下地的那一日,逢春殿里那位整日抄着经书,祈求菩萨保佑他的痴情人儿,怕就得先倒下了。

明公公点头,第二日早上便将顾景渊留了下来,“殿下许是躺得太久了,今日心神有些不宁,顾公子要是方便,再辛苦一下,陪殿下走几盘棋,夜里,奴才再让韩侍卫过来。”

顾景渊并没有怀疑。

知道太子受伤后,顾家上下也都揪紧了心,顾景渊每日都绷紧了精神,要不是太医吩咐了太子需要静养,顾景渊早就冲了进去。

顾景渊到了里屋,刘太医刚替太子换好了药。

从太子遇刺,已有十来日,换下的纱布瞧不见血迹,只余下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太医起身给他披上了外衫,顾景渊望去,见太子的胸膛上,还缠着几层白纱,顾景渊担忧地问道,“殿下,恢复得如何了?”

太子没答,刘太医替他道,“只要不扯到后背的伤口,殿下明日便能下床。”

顾景渊神色一喜,长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就好,殿下这回可没把臣吓死,姑母一日哭几回......”

明公公见两人说起来话,转身去备棋盘。

太子今儿还不能下床,明公公搬了个桌儿过来,支在床榻边上,高出床榻一截,太子盘腿坐在榻上,顾景渊则坐在对面的高凳上。

隔上一阵,顾景渊便抬头看一眼太子,生怕他扯到了伤口,一盘棋,下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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