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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放他逃走,谁知道他日又会有什么灾祸因他而起?

如果只杀他一个就能避开不确定的灾难的话,元里毫不迟疑会选择牺牲掉他。

“他知道太多幽州的事情了,”元里平静地道,“他在幽州做了几十年的郡守,对幽州了解得一清二楚。不止如此,无论是土豆、棉花或者是我派亲兵前去兖州剿匪一事,他多多少少都会知道一些。便连我当初所做的霹雳炮与四月份的那场大雨,也不确定他能得知多少实情。若是他加以利用,会对我们很不利。”

刘骥辛亲眼见证了元里的成长,这成长速度快得超出他的意料。他心中又是感叹又是欣慰,垂手道:“主公之意便是骥辛所想。”

周公旦也是这个想法,“如果可以,自然是让他无法活着离开幽州才好。但主公万万不能仓促下手,蔡集此人虽好杀,他背后还有蔡家。蔡家也是鼎鼎有名的世家门阀了,主支一脉中如今官职最高的便是司隶校尉蔡议,祖辈之中还有高至三公的大儒。也算是门生无数,况且蔡家还与不少权贵世族有姻亲在身。只是一个郡守弃官而逃罢了,若是刺史还要派人追杀,这事传出去,终究对我等无益。”

元里笑了,“文宁说得对。”

三个人又聊了几句,确定了怎么杀蔡集。

他们决定佯装放任蔡集逃跑,在蔡集逃出幽州后便伪装成白米众或者土匪将蔡集杀死在半路。

第二日傍晚,赵营跟元里汇报时带来了蔡集生病了的消息。

据他探查,郡守府闭门不再接客,但每晚运送蓟县外的财物还没有停。

元里因此更加确定了蔡集要逃跑的心,他让赵营派人看好蔡集,一旦见到蔡集带着家眷离开蓟县,就立刻告诉他。

赵营派人盯得很仔细,但一连三日,只有财物不断运送出去,蔡集本人却一直抱病,从未出府。

三日过后,元里都有些觉得不对了,他告诉了楚贺潮,两个人直接带着亲兵前去郡守府“探望”蔡集,但闯进去后才大吃一惊地发现,蔡集原来早已逃之夭夭了。

府中只剩下一些奴仆和女眷。

审问过后才知,原来在关之淮刚进蓟县时,蔡集就得到了消息。他猜测出来楚贺潮和元里恐怕也得到了天子不好的消息,当夜便决定提前离开蓟县,让仆人口称抱病,继续往蓟县外运送财物,佯装还在蓟县的样子。

蔡集在幽州当了几十年的郡守,在幽州埋伏的探子不可小觑,他又不是为了钱财不要命的蠢货,深知命留住才是一切,所以在察觉到危险后,他当机立断地舍弃了剩余的家财和没带走的家眷,直接逃命离开了。

元里脸色沉着,派汪二前去追击。

但他心中知道,距离蔡集逃走已经过去三天,三天时间,汪二速度再快也追不上了。恐怕蔡集已经离开了幽州的地界。

他到底还是小瞧了蔡集。一个能在混乱的幽州安然做郡守做到五十多岁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些手段。

回去后,他便叫来了谋士们,将此事告知了他们。

书房中,刘骥辛和周公旦坐在下方,两个人面色微凝,都在思索着这件事。

元里坐在上首,他已经恢复了平静,来不及懊恼怎么让蔡集逃了,先思考着怎么补救。元里喝了口茶,问两个谋士道:“两位可有什么主意?”

刘骥辛问道:“主公可知蔡集逃往了何方?”

元里颔首,“被他抛在蓟县的家眷之中有他的几个妾室,蔡集曾和其中一人说过,他将会逃往翼州,投奔翼州刺史吴善世。”

刘骥辛微微一惊,“吴善世,这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此人乃是汝南吴家的后代,在外有宽宏大量、礼贤下士的名声,他的声望很高,士人很喜欢投奔他。”

元里也听过吴善世的名号,吴善世是个了不起的英豪,曾在宦官大肆祸害士人时公开发表了针对宦官的言论,说出了“若有宦官与我同席,犹如食之蝇虫,宁割席断袍,绝不与其为伍”的话。他也因此遭到了宦官们的愤恨,从中央被驱逐到了地方,却受到了士人们的追逐拥护。

他很喜欢结交士人英豪,人脉遍布天下。汝南吴家更是当世最有世资的世家门阀,如果说元里是寒门士子,那么吴善世便是世家子弟的代表,一旦天下大乱掀兵而起,吴善世定会受到绝大部分世家的支持和拥戴。

元里赞叹道:“我听过他的名声,他是当世之英雄。”

“虽说如此,此人也不是没有缺点,”周公旦起身笑道,“主公,吴善世表面虽宽容大度,实则格外多疑。因为他的家世和声望,投奔他的人很多,谋士也是多不胜数。这本是一件好事,但他虽有谋略却容易被左右对错,一旦遇到下属意见相左,总是犹豫不决地拿不定主意。等能够下定决心之时,已经过了下决定的最好时机。不止如此,此人还好大喜功,喜欢旁人夸耀他的功绩,这便是他的两处弱点了。”

刘骥辛叹了口气道:“但他的家世也足够弥补这些缺点了,他身边的能臣谋士会为他谋划好一切。这人野心不小,实乃大敌,蔡集带着幽州的消息投奔于他,只怕不妙啊。”

周公旦颔首,微微一笑道:“正因为如此,公旦才有妙计献上。”

元里挑眉,“哦?”

周公旦对着元里深深一拜,朗声道:“公旦愿赶往翼州,假意投奔吴善世!”

这话一出,元里和刘骥辛都有些诧异。

“文宁,你要假意去投奔吴善世?”元里连忙放下茶杯,面色严肃,“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一旦被吴善世发现,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见元里第一反应是关心他的安危,周公旦不由心中熨帖,他露出抹从容的笑,“主公莫急,我心中自有成算。公旦只是个无名小卒,吴善世再是厉害也只听过您的名声,哪里能注意到您身边一个寂寂无名的谋士?”

刘骥辛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可以,又有些忧虑,皱眉道:“那蔡集或许也认识你。”

周公旦哈哈大笑,打趣道:“长越兄多虑了,那蔡集尚可投奔吴善世,我一个才来投奔主公不过一月的寒门子弟,怎么也不能投奔吴善世了?”

说完,他话音一转,“那蔡集要是当真认识我,还省得我多费口舌了。吴善世若是知道我来自主公身边,不管是怀疑我还是得意可以收服主公身边人才一事,都会对我多加注意。只要我才能够好,很快就能从吴善世那群谋士之中脱颖而出,获取他的信任了。”

刘骥辛眼睛一亮,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但转念一想周公旦来无影去无踪,甚至没有家眷待在元里身边,若是他假戏真做,当真叛变投诚吴善世又该怎么办?

周公旦知道的东西,那可比蔡集知道的更多、更细。

想到这里,他审视地看了一番周公旦,闭口不言了。

刘骥辛无论做什么都是以稳妥为先,走一步看十步,不留一丝危险潜伏在身边。而周公旦的这个主意虽好,却太容易出现意外了。

元里倒是爽快,他起身走下来握住了周公旦的手臂,诚挚地道:“既然文宁这么说,那我便将此事托付给你了,文宁,你这一去千万小心,不管成不成功,保命为重,我盼着你早日回来的那一天。”

周公旦见元里毫不犹豫便信任了他,心中感触良多,更是觉得自己没有选错贤主,他又是一拜:“还请主公放心,公旦定不负所托!”

元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公旦又道:“我此番前去,还请主公给我两样东西。”

元里道:“你说。”

“一是不能种植的土豆,二是一小盒棉花。”周公旦笑了笑,“只此两样,无论蔡集说什么,我都可以让吴善世信任于我。”

元里立刻就道:“好,我会派人给你准备好这两种东西。”

周公旦深深看着元里,再次掀起袍子跪地,“请主公放心,我若有背信弃义之举,那便让我吐血而亡,死无葬身之地。”

元里扶起他,皱眉轻声斥责道:“这说的什么话。我既信了你,自然不会怀疑你。文宁,你尽管去吧,不管此事成不成,我只愿你平安回来。”

周公旦深呼吸一口气,“是。”

等他走后,刘骥辛略有些担忧地道:“主公,若是周公旦当真投诚了吴善世,那……”

元里摇了摇头,看着周公旦的身影逐渐远去,“长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同样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这点度量我还是有的,如果我当真看错了人,也不畏惧失败的结果。”

历史上的英雄豪杰,有哪些是小肚鸡肠的人,又有哪些没经历过失败呢?

派周公旦前去翼州,此事有五成的成功率。既然有五成,元里就敢赌一赌。

大不了失败了就是为吴善世送去一些消息而已,送去了这些消息,却能够看清身边一个潜伏的毒瘤,在元里看来,这不失为是一件得利的事情。

见他如此,刘骥辛忡愣一瞬,只觉得和元里相比起来,年长数岁的自己实在是小肚鸡肠,他笑着摇摇头,呼出一口浊气道:“主公之气度,令我叹服。”

元里失笑。

此后两日,为了防止时间久了发生事变,周公旦匆匆便整理好了行囊。在这日清晨,他带着包袱告别了元里等人,带着人马赶往翼州而去。

元里和刘骥辛等人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白雾之中。

刘骥辛心中复杂良多,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想到,周公旦,愿你千万不要辜负主公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