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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向来缠绵, 很少有下暴雨的时候,可半下午这场雨许是酝酿了太久,来得急, 也汹涌。

潇潇雨幕拦住了要往落山来的香客,倒替乔安和卫明省了许多功夫, 也压下了别庄里呜咽又难忍的吟哦和喘.息。

雨急急下了一个时辰, 而后转为淅沥沥的寒凉, 伴随着里面的纠缠,迟迟不休。

“阿棠, 醒醒, 喝点鸡汤。”纪忱江也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将傅绫罗喊醒, 一口一口将温热参鸡汤渡入她口中。

这会子, 哪怕是坦诚相见,前所未有的靠近, 他也没什么旖旎心思。

“呜…长舟…”傅绫罗艰难喘着气,哭出来的哀求都已经哑没了声儿,“呜呜…我…难受…”

外头秋雨寒凉, 屋里热气蒸腾。

傅绫罗浑身无力, 人早已经抱不住, 月退也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无, 全靠纪忱江喂她的参汤续命。

等感屋里燃上烛火的时候,她舌头底下都压了参片,半昏着, 每每被自己体内的燥热给惊醒。

一开始还稍感觉到疼,后头身体变钝, 脑子里也全无羞涩。

除了滚烫,就是喘不过气的憋闷,相连的起伏和刺激,都来得更迟缓。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儿已月中的没法看,傅绫罗因体内不肯罢休的燥热,煎熬得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觉得自己成了搁浅的鱼,偶得一口水续命,却以更快的速度从身体里溜走,离进阎罗殿大概就差那么半口气了。

谁也没想到合欢醉这么折磨人。

纪忱江看着傅绫罗这模样,头一回感觉心疼能疼到骨头缝里,眼眶也被逼得通红,整个人比上午在祝阿孃面前还要狼狈。

他额角鼓着青筋,随手拿脏乱的绸衣擦掉额角的汗,尽量放轻动作,不顾自己煎熬,只想让傅绫罗少受些罪。

现在纪忱江才明白,宫闱里被抬出的那些宫女子是怎么回事了。

及至半夜,傅绫罗再也没被燥热唤醒,彻底如愿晕了过去。

*

再醒来,傅绫罗就发现,自己躺在了墨麟阁的寝殿里。

上午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打入屋内,幔帐里都亮堂得叫她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等外头人听到动静过来,傅绫罗才发现,是阿彩在旁伺候,纪云熙竟然也在,倒是不见宁音。

她心下一紧,也不顾身身上的酸疼,只怕宁音是被纪忱江给罚了。

“熙……”一张嘴,傅绫罗就倒吸了口凉气,嗓子眼又涩又疼,像是含着刀片。

纪云熙赶紧扶着她,小心伺候着她在床上坐好,端着温水让她漱口。

旁边用红泥炉煨着府医特地添了几位药材的甜汤,阿彩利落将汤水端过来。

纪云熙接手,伺候傅绫罗喝,“夫人别急着开口,往后您叫我云熙便是,啧……瞧这怜人模样,真叫人心疼。”

傅绫罗愣了下,夫人?

她顾不得喝汤,心下惶然,艰难开口,“云熙阿姊,这是王上的意思?”

她脑子里混沌又慌乱,脑仁儿一蹦一蹦的疼。

叫她入后院做个小妇,是纪忱江对她的惩罚吗?

纪云熙冲她眨眨眼,笑道,“那是自然,不过夫人别误会,你先喝汤润润嗓子,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纪云熙大概知她说话艰难,主动开口解答傅绫罗的疑惑。

“我问了宁音的意思,得了她同意,先送她出府学几天本事。前几日,要是夫人身边有懂药理的,也不会遭这么大罪,说不准都已经在外逍遥了。”

傅绫罗沉默,头痛稍缓,她信任的人里,只有杨媪懂药理,没来得及跟在她身边。

纪云熙笑着取过药膏,替她涂药:“我叫您夫人,可您跟我们不一样,您昏睡不醒,王上不假他人手的亲自照顾,怎舍得叫您做小妇?这是要给您请立封君呢,就连王上都得尊您为夫人。”

傅绫罗顾不得想纪忱江是怎么照顾她的,只叫纪云熙说的一愣一愣的。

听到最后,甜汤差点一口喷出来,“封君?!”

她自然知道封君什么意思。

其他封地的大王那里,母妃还活着的,待得就藩后,可以为自己的母妃请立封号太后,只比京都皇庭里的太后低半阶。

只是在定江王封地,纪家人一直不肯受大王尊荣,才会有封君一说。

说白了就是没有太后之名,只享太后之实罢了。

纪云熙越看傅绫罗,越觉得她这呆愣楞的表情可爱,借着涂药的动作轻轻捏了捏傅绫罗的脸,笑出声。

“您没听错,就是封君,而且王上有令,女卫脱离铜甲卫,更名为墨麟卫,往后墨麟卫只属于夫人,可不尊王令。”

她眼里笑意加深,“夫人即便命令我等刺杀王上,云熙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傅绫罗感觉,自己可能是起猛了,要不就是起来的姿势有问题。

她捏了捏额角,“云熙阿姊,我晕了几天?”

纪云熙笑道:“今天是第三天,你再不醒,王上快要掐死常府医了。”

“哦……”傅绫罗喃喃道,“所以,我侍寝劳苦功高,侍出个太后位分?”

春风一度的露水姻缘,转瞬变成母子情?

正常人也干不出这事儿来吧?

她还以为自己晕了好几个月,纪忱江怕她死掉,才会拿这种事情来给她冲喜呢。

纪云熙:“……”

她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而后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她未来的女君着实是太有意思了。

“傅绫罗,讲讲良心,到底是你给我侍寝,还是我给夫人您侍寝?”纪忱江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傅绫罗叫他吓了一跳,抬头就见纪忱江抱着胳膊,靠在屏风上,懒洋洋笑着看她,俊美的面容看起来特别憔悴。

还不等傅绫罗有反应,纪云熙立刻起身,拉着阿彩无声后退,不打扰二人清净。

“阿彩,走,我们先看看药熬好了没。”

以往,她这个堂弟明显不能正常娶妻生子,她们这些人才会想尽法子靠近他,那是为了替他治病。

现在,这都能侍寝把人侍得昏迷不醒了,纪云熙拎得清,绝不会在该注意分寸的地方,令自家女君有任何不快的可能。

等到屋里只剩下纪忱江和傅绫罗,脑袋还有些迟钝的小女娘才慢吞吞反应过来,小手进抓着被褥,有些不自在。

“你……”

“怎……”

她和纪忱江同时开口,两人视线胶着在一起。

想到前头发生的事情,傅绫罗立刻低下头,后知后觉有了羞意。

纪忱江眸底闪过笑意,坐在先前纪云熙坐的地方,“怎么,我们阿棠,是没有良心,还是忘了在别庄我是怎么伺候的?”

傅绫罗:“……”

熟悉的毒舌,倒是叫她稍稍冷静下来点,气也气清醒了。

她慢吞吞怼回去:“你既要立我为封君,这样说话,算是不孝了吧?”

纪忱江:“……”

他轻敲傅绫罗额头,“傅蜜糖,你看着我这熬红的眼眶,还有我先前在别庄的辛苦,再说说你是不是想给我当阿娘。”

傅绫罗其实有点不好意思看他,只将小脸儿往被子里缩。

纪忱江不客气地凑到床沿,小心避开傅绫罗躺下。

熬了这几日,既担心傅绫罗的身体,又要处理辎重的事情,他也有些累。

躺好了,他懒洋洋跟她解释,“封君跟太后不同,定江王府只出过一个封君,就是祖母。她殉了祖父,我父王是没机会替她请立的,封君乃祖父请立。”

傅绫罗愣了下,还能这样?

不过她脑子已经转过弯,偷偷瞪纪忱江,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直呼祖父,祖母,也不说是他的,这人倒是会讨巧,也是提醒她。

立了封君,她别说洞房花烛的正妻排场,连顶青轿都得不着,就变成了纪家妇,他还挺会打算盘。

她尽量冷静下来,小声道:“王上没必要为我做那么多,我那日去远山寺想做什么,你应该清楚。”

“傅阿棠,我困得厉害,你别气我。”纪忱江眸底闪过一丝苦涩,故意叹了口气。

傅绫罗手指捏着被角,鼓了鼓腮帮子,不吭声。

纪忱江翻个身,看着她,“圣人喜欢自己远嫁南地的姑姑不是秘密,祖母既为这龃龉之情煎熬着,又担心夫君会介意,心里惶然凄苦,郁郁寡欢,总是生病。”

“祖父心疼她,特地为她请立封君,是为了叫祖母清楚,她才是南地最尊贵的人。”

“若她受不住流言蜚语,不想再煎熬下去,随时可带着护卫离开王府,谁也拦不住。若她愿意留下,只可能是她不要定江王,绝不可能被定江王休弃。”

纪忱江声音浅淡,垂眸掩下心底钝钝的疼,“我请立你为封君,是想着,你若离开王府,好歹叫我和阿孃都放心些,女卫既已是你的人,绝不会告诉我们你去哪儿。”

“此番你遭罪,也是因我之故,你为封君,想怎么罚我,你说了算,你要做什么,我也再没资格拦。”

他半垂眸子看着傅绫罗,努力藏起眸底的贪婪,“阿棠,离开了王府,多记着点我的好,不好的那些,都忘了好不好?我盼着你能快活些。”

傅绫罗从醒过来到现在,一直有些傻眼,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纪忱江在人面前如此脆弱。

他分明最不喜人怜他,霸道又爱掌控,说也不听,骂还自豪。

每回碰到傅绫罗,他就像得了一种新病,从不能靠近女娘,变成总想要靠近她。

傅绫罗昏睡的时候,都音乐感觉到,他一直贴在她身边。

可今天,这人除了敲她脑门,一点都没碰她,只静静看着她,似是要将人记到心底。

她心里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抚在他脸上,在他睁眼的那一刻,软着嗓音轻轻问,“纪长舟,你是不是傻?”

纪忱江:“……”艹,怎么对他重要的女子都爱问他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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