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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忱江灼热的眼神, 是个人就能看得出来,哪怕祝阿孃都没上前找不自在。

只是回后院之前,她小声跟傅绫罗调侃, “先前我叫你来前头,他还一脸勉强, 想也知道没少吓唬你。现在那尾巴摇到天上去, 真是叫人没眼看。”

祝阿孃捏着傅绫罗的小手, 发现不冷才笑,“这大冷的天还出来迎他, 也是给他脸, 怪阿孃把你教的脾气太好了,就该让他仔细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儿。”

傅绫罗被逗得笑出来, 知道祝阿孃心疼她, 她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肠立刻安定下来。

她拉着祝阿孃的手小声回话:“我脾气好不好,您还不知道?要是有我惹恼了王上那日, 您可得记得偏心我才行。”

祝阿孃行事利落,性子也通透,听傅绫罗这话, 眉头微微挑起, 兴致盎然看向傅绫罗。

“怎么, 你们闹不痛快了?”

傅绫罗笑而不语,只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祝阿孃, 眨巴出的半分委屈,也叫人疼到骨子里。

祝阿孃立刻就歇了替纪忱江说话的心思,只是到底要叮嘱几句:“牙齿还绊舌头, 离得近了,就没有不打架的时候。

阿孃不招人嫌, 只你们两个性子都倔,小打小闹无妨,却别叫人看了笑话,伤了彼此的情分。”

傅绫罗顿了下,笑容不变,“您放心吧,阿棠最听您的话。”

祝阿孃撇了撇嘴,话是这么说,小心着娇养在身边的小女娘,她能不知道傅绫罗内里多会折腾人?

有心呲哒几句吧,就见纪忱江已经看不得她们娘俩亲亲热热,从马上一跃而下,大跨步就往这边来。

那眼神,是半点没往祝阿孃身上飘。

看得祝阿孃又是欣慰,心里又是气到想笑。

娶了媳妇忘了娘这种事儿,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她就多余替纪忱江操心。

“你们说说话吧,我先回去了。”她也没指望着纪忱江说什么孝顺话,扭头带着后院里的夫人们回后院。

纪云熙和被扶着的阿莹倒是一步三回头,俩人不是惦记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是知道前几日小朝上发生的事,有热闹看不得的遗憾。

不待纪忱江走到傅绫罗身前,王府丞就硬着头皮拦住人,“王上,臣有事禀报。”

要是可能,他们也不想做那拦路虎,一不小心就会被迫不及待的狼给扒了皮。

但不拦也不行,离过年没几天了。

年后是新圣元年,新圣定是要烧几把火的,京都在南地吃了这么大亏,必会有动作,他们没那么多时间等。

纪忱江显然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蹙了下眉,只沉声吩咐:“来书房说。”

然后,他毫不犹豫绕过王府丞和祈太尉,直接去撵根本没等他的傅绫罗。

王府丞:“……”

他和祈太尉对视一眼,说实话,俩人倒是跟祝阿孃有了那么点异曲同工的感叹。

原本还对傅绫罗哪怕得罪京都也要留下岳者华的决定有些不满,如今俩人也都在心里冷笑,夸绫罗夫人有大局观。

傅绫罗走的不快,纪忱江在内院门口就撵上她,当着外人,他不好跟傅绫罗亲近,却一直紧紧盯着她。

“阿棠,还在生我的气吗?”纪忱江温柔低声问道。

这些日子,他在傅绫罗躺过的王帐里独守空床,也是煎熬。

想起她离开时浅淡到几乎没表情的雪白小脸,每每在夜里总忍不住反思自己所为。

他知道傅绫罗离开的时候心里不好受,他又何尝好受。

掌控欲这个东西真的很难改,曾经他就是凭借毫无死角的掌控欲,才能在京都和各封地的多方算计中保住性命,习惯将所有事情都把控在自己掌心,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本能如人饮水,冷暖只自己知道,也没办法时刻想着要告诉旁人,他只是想也没想就做了对彼此都好的决定。

可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无论做什么,他如今所为不只是为了活命,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跟傅绫罗有以后。

既然是他们两个人的以后,自然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参与。

换位思考,就像傅绫罗瞒着他去南疆,他会生气一般,傅绫罗对他擅自决定避子,自然也有权利生气。

他低眉顺眼看着傅绫罗,“先前是我不对,我已经自己领了五十军棍,保证往后无论做什么都会与你商量。”

傅绫罗原本不想在外人面前跟他提起争执,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

她抬头看纪忱江,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深邃,里面有思念,还有些她看不分明的愧疚,或者是什么别的。

她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不想再次因为他先低头而心软,他们之间问题的根本并不是谁先服软,她从不介意去哄人。

她看了眼他过于僵直的身子,心下了然,这五十军棍,只怕是回来之前才打的,打给她看。

怪不得卫明和卫喆刚才在府外,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想必他们也觉得王上为了她傅绫罗付出了太多。

但她表情依然浅淡,“若是商量的结果不如王上所愿呢?”

纪忱江沉思片刻,在进入墨麟阁之前,拉住她的手,于冬日暖阳下,让阳光见证他的决心。

“人总不能事事如愿,即便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不会再擅自做决定。”

他不顾所有人还都看着,躬身将就傅绫罗的身高,一手扶着她的背,低头将额头抵在傅绫罗额上,与她平视。

“比起其他的,我更怕在你心里,比不上你想要的天高海阔。”

傅绫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是靠在那只大手上,定定看着他。

乔安和阿彩他们在后头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他们实在是接受不了原本冷漠暴戾,高高在上的王上,有一天能骚到如此程度。

刚才纪忱江拉傅绫罗手的时候,他们和铜甲卫、墨麟卫就都已经低下头不敢看了。

奈何耳朵实在是没办法扔,乔安甚至恍惚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庙里找师父来给王上驱个邪?

这完全不是他英明神武,令人心底生寒的主君。

纪忱江这番诚恳又伏低做小的剖白,终于让傅绫罗笑了出来。

如今已经深冬,还刚下过雪,即便太阳灿烂也没什么暖意。

可纪忱江看到面无表情的小女娘突然笑得又甜又软,竟从心底升起一股子令他无法抵抗的温暖愉悦。

霎那间,似是春暖花开,芙蓉最盛,艳色恍人眼。

傅绫罗伸手勾住他带了扳指的大手,晃了晃,声音轻软,“好,我不生气了,你可要记住自己的话。”

纪忱江心下大喜,原本以为挨了军棍能让傅绫罗心疼,结果看到她眸光更淡,他不免心肠忐忑。

对这小女娘,以前能当个狐狸养,现在完全不敢,也全无招法。

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也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看样子,他们家阿棠并不喜欢看他挨打,只想要他剖开心,将她真正放入心间。

知道底下人不敢看,纪忱江还是没忍住荡漾,在那笑得极为好看的唇瓣上亲了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傅绫罗芙蓉面上沾染绯色,娇嗔看他一眼,抽出柔弱无骨的小手,走在前头。

纪忱江勾着唇,俊颜扫去最后一丝阴霾,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甚至替了阿彩的差事,为傅绫罗脱履,揽她进入书房。

而后,不等他与傅绫罗亲近,刚才就等在外头被铜甲卫挡住的祈太尉等人也进了书房。

祈太尉只用一句话,就叫纪忱江飘在半空荡漾的心肠,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王上,三皇子登基,召岳者华回京,夫人以岳者华宜为边南郡郡守的理由,压下了新圣口谕。”

王府丞心下一紧,祈太尉说这话不是为了告状,但语气也过于生硬了。

感觉到纪忱江身上的气息冷沉下来,王府丞赶紧给傅绫罗躬身行礼。

“臣等绝无不敬夫人之意,也赞同夫人的决定,以岳者华之才,若让他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若新圣想要动南地,他必定会是最棘手的敌人。”

祈太尉反应过来,低头附和:“臣等此来,是想要与王上商议,只以边南郡郡守之职,只怕无法令新圣信服,定江郡御史之职也容易被新圣动手脚。

夫人的意思是,请岳者华领边南郡郡守和御史之职,至于定江郡御史,令岳者华推荐人选。”

纪忱江平静看了傅绫罗一眼,问:“这是岳者华的意思?他要为南地效力?”

傅绫罗笑道:“他欠王上一个人情,也欠我一个人情,至于将来,自然还要看王上是否有问鼎心思。”

王府丞不动声色看了傅绫罗一眼,他没说,那岳者华在他们面前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什么准话都没有。

可在绫罗夫人面前,他却老实的多。

哪怕是夫人明目张胆的算计,他也只温和笑着全部接下,若说岳者华对夫人没什么心思,傻子都不信。

一个国士之才,甘愿为了个女娘俯首称臣。

他们从来都冷酷无情的王上,也将个女娘捧在头顶上,王府丞不会觉得傅绫罗是红颜祸水,他甚至很佩服傅绫罗。

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即便有,那些女子无一不是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上位者。

王府丞没有祈太尉那么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心思,他觉得,若傅绫罗真能保全南地,以她为尊倒也没什么。

因此,他从未打算跟王上提及岳者华愿为裙下臣的心思。

可他不说,以纪忱江的聪敏难道还不懂?

他心里的火蹭蹭往外冒,在墨麟阁大门口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生气。

他似笑非笑斜睨着游刃有余的傅绫罗,笑道:“夫人就这么想留下岳者华?”

傅绫罗面不改色,“不管王上怎么做,他必须留下。”

岳家人的性命还捏在新圣手里,若岳者华在南地,新圣顾忌岳者华之才,就不敢赶尽杀绝,也会尽全力拉拢岳者华为他效力。

若岳者华入京,不管他是不是真心效忠新圣,结果都不是傅绫罗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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