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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持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地底深处两千米,幽暗无尽的环境,诡异的、无法理解的类人物质。

和众人颤抖的恐惧不同,霍延己从始至终没有动摇。他每后退一步,类人生物就离裂缝边缘更近一步。

直到类人生物站在了崖壁边缘。

霍延己迈了最后一步。

那只类人生物也毫不犹豫地像后迈步,像个坚定的殉葬者,义无反顾地跌入深渊。

有人急促地喘了口气,仿佛跌下去的不是怪物,而是霍延己。

霍延己递给水鸣一个眼神。

水鸣立刻反应过来,招呼其他人:“注意走位,别撞到它们!”

众士兵依葫芦画瓢地照做,只剩下对应居民的那几只怪物无动于衷。

他们像在一个毫无氛围的阴冷舞台上,上演一场毫无美感、动作极少的集体默剧,结局对伴生人的殉葬。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往裂缝深处仰倒而去,坠落得悄无声息。

染真长松口气,虽然不能理解,但至少危机能解决了。可中将叫了好几声,身侧的水鸣都没反应。

他望着对应自己的那只类人生物跌落下去的位置,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染真连忙提醒:“中校!中将叫您!”

水鸣这才如梦初醒似的,面朝霍延己:“……到。”

“作为军人,不论何时何地发生任何事,你都应该保持坚定的心智。”霍延己声音微冷,道,“带队去找基地入口,排查危险。”

“……是。”

霍延己说:“染真留下引导居民。”

染真:“收到!”

还有五个居民对应的类人生物没有解决。

他们心理素质不够强大,有个瘦小男人经不住腿软地瘫在了地上,对应的类人生物也做出了一样的姿势,缓缓瘫软在地,面无表情。

“魔鬼,只有魔鬼才能如此,如此……”

霍延己无视他的疯言疯语,沉声问其他人:“知道该怎么办了吗?”

阿芹坚定地点点头。

十七岁、刚失去父亲的女孩格外坚强,她像刚刚的所有士兵一样,以最短的时间调整着自己与类人生物的站位,直到她面对悬崖,而怪物正相反。

霍延己走到岩石边,与无措的桑觉对视。

很明显了,只有桑觉没有对应的类人生物,只有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桑觉抿了下唇,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许久,微凉的声音响起:“看来你不需要救我了。”

“因为你太厉害了。”桑觉决定做个乖巧的夸夸机器。

但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那边吓瘫的居民大喊:“只有他没有,只有他没有……他不是人!他是怪物,他是个魔鬼!!”

桑觉:“……”

好像被骂了,但又好像骂得八九不离十。

这人已经崩溃了,恐惧萦绕心头,突然疯了似的冲上来,手握寒刀。

霍延己毫不犹豫地掏出枪,黑洞洞的枪口抵住对方前进的脚步,道:“是不是人不是那群怪物的数量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

那人确实停下了,桑觉在他身上看到了‘害怕’的标准体现,或许还要更上一个层次,应该是惊惧到精神恍惚的地步了。

“是我错了……是我手上沾染的鲜血过多,所以才让魔鬼找到了我……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望着桑觉,目带悲戚地后退,直到脚踩崖壁边缘。

他往后倒去,替那只类人生物坠入地底。

也许没到地底,裂缝并不是垂直的——众人很快听到“砰”得一声,仿佛看到他被砸成肉泥的样子。

阿芹捂住嘴,眼眶瞬时间红了。

霍延己视若无睹,问一旁桑觉:“能起来?”

桑觉点了点头,腿部的僵直已经好了很多。自发热背心确实很好用,不过它似乎是一次性的,一经使用,只能维持六小时的暖度。

他借住霍延己的手站起来,尾巴微微耷在身后,对刚刚的一幕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跳下去。

小恶龙的肚子咕了一声。

霍延己掏出兜里的三明治,递给桑觉:“你的。”

有人颤抖地怒喊:“你的职责不是保护居民吗?为什么要拿枪对着我们!果然之前说的安全区生活都是骗我们的吧!?”

“哈利刚刚说了,这个男孩是怪物,他本身就是魔鬼,才没有魔鬼找他……”一个社区居民开始后退,“这个男人也被魔鬼蛊惑了,他不会保护我们的……”

阿芹无措地劝道:“大家冷静点,中将会保护我们的,你们应该照他说的做!桑觉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下肢失温,肯定比我们更需要保暖和食物——”

那人咆哮道:“你闭嘴!”

霍延己冷眼看着。

他依旧维持着与桑觉拉手的姿势,说:“于军队而言,我区居民的保护优先级在废墟反叛者后代之上。”

“你凭什么这么称呼我们!?我们又没杀过人!!”

“但你们喝着你们父辈猎杀的受难者‘血液’长大。”霍延己残忍撕开他们的遮羞布,冰冷道,“要比无辜,这里的每一只类人污染物都比你们无辜。”

这些自以为无罪的年轻人也许是被激起了负罪感,也许只是单纯地被吓到,嗫喏半天说不出话。

只有阿芹真心地感到痛苦——她知道霍延己说的没错,在那个叫薄青的放逐者来到社区之前,她们每天的食物与资源都是用鲜血换来的。

之前在车上她已经听爸爸说过当年薄青死亡的真相了。

薄青不小心闯了进来,以为他们只是普通的流浪者,所以才留下教他们生存之道,教他们种地、教他们发电……可最后却被狠狠背刺了一刀。

当知道自己尽心爱护的人们昔日都是刽子手时,昔日的青年是什么心情呢?他死前想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在想不该帮助他们吗?

还是觉得自己就不该出生在这个没救了的世界?

“你们可以自行离开,寻找出路。”霍延己握着桑觉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基地道:“反之就要服从我的资源分配。”

桑觉跟在身后,尾巴勾起一个疑惑的“?”。

霍延己之前并不是这个态度,好像从提起全民审判起,他就在强压冰冷的怒火于深海之中。

剩余的四只类人生物依旧不断地跟随居民,做出各种不带情绪的动作,沉默而寡言。

比起怪物,倒更像是在模仿人类的外星生物。它们旁观着这场闹剧,不发一语。

桑觉乖乖拉着霍延己的手,单手别扭地撕开袋子,边咬三明治边问:“你吃过了吗?”

霍延己嗯了声:“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