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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真正来临的时候,麻烦是不会像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个个摆在面前的,等你解决了这个再来那个。

所有麻烦事都一起爆发了,剪不断,理还乱。

……

霍将眠对身后的副官道:“回去吧,辛苦了。”

“是。”

他输入家门密码,手腕微抖。

身后突然冒出一道声音:“你受伤了吗?”

霍将眠差点甩出触手,在那之前勉强认出了这道声音,回首望去:“桑觉?”

桑觉点点头:“原来你和中将是邻居。”

霍将眠转身对着桑觉,笑道:“分配这两套房子的时候,我们还年轻,延己也还没这么讨厌我。”

他微微眯着眼,表面笑着,实则在打量面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

桑觉是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他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见。

“己……中将不讨厌你。”桑觉补充了句,“我觉得。”

“是吗?”霍将眠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当他这么多年,一直记恨我当年的所作所为呢。”

桑觉问:“你先一步成为畸变者的事吗?”

霍将眠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他连这事都跟你说了?”

桑觉点头:“他都告诉我了。”

霍将眠收了些笑:“看来他是真喜欢你。”

桑觉翘了翘嘴角:“他说第一喜欢我。”

第一好朋友等于第一喜欢,没毛病。

霍将眠手臂垂直地落在身侧,大概猜到就是桑觉给霍延己系的鞋带。

从前他还以为,霍延己会和老赫尔曼一样,孤独一辈子,孑然一身,到死唯一拥有的就只有满身骂名。

霍将眠走向外墙,目视着暴雨,说起了从未对霍延己说过的话:“当年确实是我对不起他。”

“一方面,知道了《黎明》计划让年轻那会儿的我很痛苦,自己也成为牺牲品可以减轻这种负罪感……”

“另一方面,我爱人想成为畸变者,我做不到阻止他去实现理想,但也做不到在未来三十年内患得患失,担惊受怕,唯恐他哪一天就失去理智变成怪物。”

所以他抢先一步选择了‘进化’,断了霍延己的路。

桑觉疑惑道:“我以为,你是不想让中将成为牺牲品。”

霍将眠顿了良久,噙上一点笑意,转身背对雨幕,轻描淡写道:“背负秘密的人最孤独,是我让他这些年活得这么不轻松,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最初明明是最了解彼此的亲人,最终却眼睁睁看着对方活成自己看不透的样子。

桑觉想了想,道:“他真的没有讨厌你,只是没有喜欢我那么喜欢你。”

霍将眠:“……”

纵横沙场十几年,霍将眠什么人什么场面没见过,无论对方什么以讽刺以试探,还是阿谀奉承针锋相对,他都能恰当地给予回应,这会儿却被桑觉噎得半天没答上话。

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小鬼。

余光里,楼下街道出现了一辆车,一道许久不见的身影走出来,霍将眠看了会儿,收回视线对桑觉说:“本来想请你进来坐坐,却来了位不速之客。等他走了,我再招待你。”

“好。”桑觉并不介意和霍将眠多接触接触,毕竟007说了,他的任务就是多接触高层人员,以待观测。

桑觉回到家,悄悄透着猫眼望外瞧,看到来人两鬓苍白,站在霍将眠门口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敲了敲门。

霍将眠打开门,仿佛并不知道他要前来,一副意外的样子招待道:“您怎么有空来主城?”

007道:【来人是七区执政官诺曼。】

隔着两道门,桑觉本以为听不太清,没想到诺曼刚进去,他就听到噗通一声。

……

霍将眠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人,并没有扶,甚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您这是在做什么?”

诺曼深吸口气,再抬头时,两眼通红:“我知道,当年是我们所有人对不起你。”

气氛凝固了会儿。

霍将眠拉过远处的椅子坐下,许久后才淡声说:“你们对不起的是道一心为民的灵魂,不是我。”

诺曼将头深深磕在地上:“那一年,信奉霍枫上将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你又是霍枫上将的后代,他们自然容不得你身上出现污点。”

霍将眠缓缓收起招牌笑意。

“薄青是无辜的,可那些民众也是无辜的,你很清楚不是吗?”

诺曼缓缓道:“他们都只是被操控着思想的人偶,可能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愤怒什么。真正有罪的是这个时代,是我们这些摆布民众思想的高层……”

霍将眠撑着下颌,问道:“所以您特地跑来一趟提当年的事,是准备以死谢罪?”

诺曼道:“如果这样能让你解恨,拿走我这条老命也无妨……可请你放过那些人。”

霍将眠嗤笑了声:“我做了什么,你让我放过那些人?”

“前些年,你先是把我调去了七区,随后这些年又以人口调动的名义陆陆续续送去几万名参与过全民审判的居民,不是想报复吗?”

霍将眠反问:“是吗?我都不知道这是为了报复呢。”

诺曼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苍老难看的笑容:“这些天,我看着人口调动的名单左思右想,除了你,再找不出第二个能有独闯废水实验中心实力的畸变者了——

“难道畸变型多头绒泡绿菌的母本,不是你投放在七区下水道的?”

霍将眠眯了下眼:“七区确实有一批让我憎恶至极的人,但我有必要为了杀他们搭上另外几十万原居民?”

诺曼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我此次来,是想请你收手吧。当初的他们确实可恶,但生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究其一生都没自我地活过,他们……”

霍将眠打断他,淡道:“你知道当年我九死一生从极乐之眼回来,得知薄青被放逐的消息,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那段疯狂的日子是有记者录像的。

霍将眠只找到了录像之一。

薄青被放逐的当天,他被压在霍枫雕像广场的高台上,就像远古的斩刑台,周围人群攒动,密密麻麻,大街小巷被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像在举行什么古老的献祭仪式,一个比一个激昂,一个比一个癫狂。

这些人疯了似的,要处决一个自己根本不了解、甚至还是一个一心守护主城的赤诚之人。

他们像被魔鬼上了身,大脑完全被愤怒操控了。

只因为这个人是监管者。

只因为这个人与一个畸变者是恋人。

这就仿佛犯下了什么难以饶恕的罪恶,无法原谅,一定要被一人插上一刀,才算了结了罪恶。

他们手上没有刀子,可他们说的每高喊的一句“驱逐”都是锋利的刀子。

薄青跪在高台上,双手被束缚,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造成这场疯魔一般狂欢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最高议庭带起的舆论节奏吗?

还是因为这些愚蠢的民众忌恨了监管者太多年,身边有太多因感染因失序而被击毙的朋友,所以他们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把所有的痛苦愤怒全都倾泻在了薄青身上?

“我看着视频,手指麻得不能动,满脑子都被一个问题占满——这些在高台之下狂欢的到底是人类,还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怪物?”

诺曼张张嘴,嗫喏半天,没说出什么有效的反驳。

许久之后,霍将眠脸上挂起一抹冰凉凉的笑意:“当初你们驱逐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两颗满腔赤忱的赤子之心。”

诺曼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喉咙像被什么掐住了一般,两行老泪滑过苍老的皮肤,落在地上,化开了地上的淡淡灰尘。

“就算我做了什么,那也是你们活该受的,是你们的愚蠢恶毒换来的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