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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也不知道在这个鬼房间里呆了多久, 她用手指梳理着乱糟的发尾,又躁又长又厚就跟过了一遍火的鱿鱼丝。

她做了很多噩梦导致睡眠质量不好,边处理打结的乱发边打哈欠。打到一半, 就看到躺椅下的泥板似乎距离她的脚近了一点, 她以为篝火摇晃的光影造成的视角错误。

结果她刚伸手将头上一朵枯萎的红百金花扯掉的时候,距离她最近的一块泥板上,一只腐烂的手,用一种骨头错位的扭曲姿势,一点点挣开泥板的束缚。

烂得只有三根的手指,抽搐着摸索泥板四周,然后一用力,手指的力量带动了泥板往前蹭。

泊瑟芬僵着脸, 自从小时候误看过一部叫做山村老尸的电影后,她对所有恐怖片都自动屏蔽,能不看尽量不看,真要看也得眯着眼看。

没想到穿越大神真是贴心,直接给她缺失恐怖片的人生补足了课。

泊瑟芬伸手撑着门站起来, 房间这么大, 她找个距离远点的地方猫着。

就这鬼手的蜗牛速度, 应该追不上她,她连忙迈开步子往旁边走几步。

结果打脸就像是龙卷风, 啪啪啪——一大堆的泥板落地,无数只鬼手伸出来,拖着泥板开始爬过来。

它不但爬了, 还速度加快了。

不止泥板, 还有那些看起来厚实的草纸, 明明没有风, 全部都卷飞了起来。

一个个烂脸的,破脑壳的,眼球吊在嘴下狂甩的鬼头都从纸里冒出来,在她头顶耀武扬威。

“花的香气,让我想起了伊庇鲁斯的橡树林,宙斯啊,我多想回到侍奉你的大地上放羊。”

“清新的空气,跟牛角上的常青藤那般让人怀念。”

“想要回大地去。”

“想回去。”

来自安纳托利亚,塞浦路斯,多利安跟阿提卡等地的鬼魂们操着各种不同的方言,叽叽咕咕地说着。

污秽的黑雾从它们的话语里喷出来,冰冷的气息开始让卧室的温度下降。

泊瑟芬喉咙被锁紧般,呼吸也不顺畅。她觉得好多个楚人美在她头上飞,好多个伽椰子在地上爬,这躲哪里去都不合适。

满屋子都是鬼,墙角旮旯里还有几个颜料没有融化完全的人物像,用半边脸或者一颗眼球,在偷瞄她。

门板那边果然还是安全的,至少没有绘画,不用担心靠墙边站着的时候,身后突然伸出来一只红色或者绿色的手,将她镶嵌到墙里去。

可是不等泊瑟芬退回门边,一块泥板已经爬到脚边,几根尖长的指甲从楔形文字的缝隙里扎出来,想要去揪她的裙摆。

泊瑟芬只觉得脚边一凉,那附着在鬼手上的冷意擦到脚踝。她头皮炸了,忍不住叫了一声,整个人也跟着反射性往后蹦跶开,直接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她来不及多想,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拦腰抱起,干燥的手掌贴在她腰侧,这是一个占有的圈禁动作。

那只鬼手骤然一僵硬,所有攻击动作立刻收回去,企图操控泥板快速离开这里。

一只金线编织的系带凉鞋,平静踩到它的泥板上,咔嚓一声,泥板上所有文字都碎裂成渣。那只手发出一声嗝屁的尖叫,就变成污浊的黑气消失了。

泊瑟芬呼吸不畅地看了一眼那块泥板,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花朵绽放声,她表情有些难看地侧过脸去。

就看到几朵银莲花蹭着她的脸颊,已经开了。花朵缝隙后,是哈迪斯冷酷的脸,如果花朵柔得跟水一样,他的脸色就黑得跟块铁矿石差不多。

泊瑟芬想到被踩烂那只鬼手,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要说谢谢,还是喊救命。

好在对方没有她那么纠结,直接松开手,将她放回地上。他动作过于轻松,仿佛就是提着一只幼鸟,手指尖还得小心点力气,免得不留意就掐死她。

泊瑟芬站稳了身体,满头花又从头发上盛开,她不舒服地伸手将脸颊边的花揪开,眼却往上抬,带着几分警惕。

哈迪斯站在门前,身后的黑雾从门板后刚刚凝聚过来。因为穿门的速度过快,他的呼吸有一瞬是乱的。

他低头就看到泊瑟芬头顶上再次长出来的绿叶跟鲜花,过多的花团压到她眉下,瓣边都擦到睫毛,让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胸口里混乱的情感,又轻易操控他的动作。哈迪斯脸色阴冷得能吓哭鬼,他缓缓抬起手,有力的手指多了点颤抖的僵硬感,手背轮廓线条也异常紧绷。

最终手指落到她的头发上却轻柔到不可思议,花朵擦过他的手心,哈迪斯平静的声音如暗夜里缓流,多了几丝压抑的起伏,“想回到大地上,就跟我走。”

泊瑟芬眼睛往上抬,企图看到头顶上那只手想干什么。听到对方的话,立刻视线移到他脸上,表情有些惊愕,更多的却是希望的光亮从她眼里泛出来。

这向往大地的表情……

哈迪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往下压了几分,却看到她眯起眼,还紧张地掐着手。

他指骨轻弯了下,然后冒出死亡的气息,黑雾如同镰刀,转瞬割去了大量多余的花。

泊瑟芬只觉脸颊被微凉的黑雾抚摸一下,蹭得她脸颊发痒的花,压在她睫毛上阻碍视线的叶子,垂在肩头乱而纠缠的茎,都落入黑雾的口中,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只有她束在长发中间,充当发带的花束没有断裂,甚至更娇艳。

然后她头顶就一轻,哈迪斯往后退开两步,凝固得如同石膏面具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转身就走,黄金的大门自动打开,门外一片黑暗,房间的光拉出去,将他的颀长的黑影烙在地上。

泊瑟芬迟疑了一下,就听到他低沉的命令传来,“跟上来。”

他语气里含有不明显的轻颤,是隐忍的恶意透过唇舌又被压下的后果。

几乎要改变主意,让她永远留在自己的卧室里。

向往大地的植物神灵,躺在坟墓般寂静的死亡怀里,哪里都去不了。

然后他听到,她轻微如开花的脚步,一步一步带着迟疑接近他。接着她害怕的慢步,突然加快速度几步跨来,少女的影子在他身后探出来,又缩回去,交叠在他高得多黑影里。

她站在他背后,被他遮掩住了。

哈迪斯看了自己的影子一下,压抑住胸口澎湃的情感。

他这次在自己心口里扎了一把憎恨短剑,每次失控,剑就会扎入心肉里,剧痛难忍。

如果不压抑感情,黑雾会敞开自己的力量,任由生机不断繁衍下去,冥府就会成为她肆意掠夺他能力的乐土。

泊瑟芬刚踏出门,就看到身后两扇门板自己轻关上,门缝隙里刚才还畏畏缩缩的鬼魂们,用渴求的可怖眼神在瞅着她。

她立刻往前再迈一步,直到门将所有鬼手鬼头都关起来后,她才觉得四周冷飕飕的。

门外是一条空阔无光的走廊,廊柱之间是连环画般的浮雕。

浮雕上方是吊着的巨大青铜油灯,却没有点燃,如同鬼域般沉寂。

这个地方实在太压抑,也太阴森了。

泊瑟芬觉得自己刚从一个鬼窝里走出来,又来到一个密封罐头里,有种让人绝望的窒息感。

她看到哈迪斯已经走入黑暗里,完全没有等她的意思。

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内长袍,身上的黑雾如同矩形的布料搭在他肩头,又从后背绕回前面,垂到他脚下变成飘逸的外衣。

除了手腕上的黄金护腕有点色泽,他整个人跟黑暗几乎融为一体,转眼就走到了长廊尽头。

有着人类的完美外壳,却有比鬼还吓人的威慑感。

泊瑟芬本来有些却步,却在最后一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上面让她难受的花朵都消失了。她咬了咬牙,立刻快步追上去。

黑暗中,急促脚步声在空荡的廊柱间回荡起来。

站在转角里一动不动的神明,听到脚步声才再次往前走,他僵硬的脸皮也不自然扯动了一下,似乎是心情好本能想勾起嘴角。

但是下一刻,心口里的短剑嗤地扎得更深。

疼痛立刻战胜了不清醒的爱意,从来不懂得什么是等人的哈迪斯,第一次因为等别人的脚步声而被刺穿了一次心。

短剑有自己的灵性,见到自己一插到到底,又慢吞吞地抽回来。

铁剑与血肉绞动摩擦的触感,让他的脚步更加冷酷快速起来。

墙壁上的壁画们,面带着恐惧,偷偷探头看了几眼。他们看着泊瑟芬跌跌撞撞跑过去,没有住过生人的宫殿,这是第一次有陌生的来客,带着蓬勃美丽的生机莅临。

泊瑟芬没有夜视的能力,在失去照明工具的环境勉强摸索前进,费力跟着那个疑似冷静下来的施暴者。

虽然她不知道跟着他的后果,但是她非常确定自己所处的地方非常糟糕,自己瞎跑估计会像是恐怖片炮灰一样死得更快,只能寄托对方突然清醒真想放过她。

泊瑟芬盯着前面偶尔会闪着光点的护腕,拼着一股不能回头的劲跑过去。

黑暗中偶尔有绿色散碎的光涌来,照亮了复杂的柱廊。

红色的粗头柱连成了迷宫般的曲折长道,黑黄色的墙壁上涂满了模糊不清的彩绘。

前面那个冷峻的身影若隐若现,像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影子,在这个古老神秘的空间里闲庭信步,连多余的黑雾他都随手拢着,一点都没有分散开。

他走得又快又稳,丝毫不顾及身后有人追赶,连头都没有回过。

泊瑟芬从奔跑,到扶墙快走,最后累瘫地抖着脚恨不得坐到地上去,只能慢慢走起路。

从走廊转角开始,就是长短宽窄不一的石阶,像是打乱的钢琴键,每一脚踩下去就来到一个新的地方。

陌生黑暗的环境,让泊瑟芬差点崴脚两次,差点撞墙三次、还有一次踩空。

要不是抓住墙壁上的牛角浮雕,她能直滚下长阶梯到哈迪斯脚边去。

转角墙上的沿边,画满了三竖线花纹。

她走过转角又看到小厅墙壁里整齐划一的灰蓝色圆花圈。

复杂得跟没头没尾的迷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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