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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试着告诉他,“神是不死的。”所以她根本杀不死他。

塔那都斯却听而不闻,他抓着剑刃,将没有装饰的剑柄递给她,剑尖对着他的心口。

泊瑟芬双手连忙缩到身后紧贴着墙壁,不敢碰剑。感知危险的神经抻着,她意识到死神不是无理由发疯,他的举止眼神强烈地透露出一个直白的信息,这是一个阴谋。

什么阴谋不知道,但是不能碰他是绝对的。

死神冷漠地凝视她,手指抓着剑刃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神的血液从他的手心皮肤渗出来,流到剑身的槽纹上。

泊瑟芬跟他僵持着,不敢动弹。

四散的石块上绘着残破的彩色图案,神血落在上面的声音,每一滴都有回响。

泊瑟芬恍惚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慢了,她看到死神再一次缓步上前,这个距离近得太过危险,而她退无可退。

死神身上的气息是冰冷而黏糊的,只要接近就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跟哈迪斯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让泊瑟芬本能感到抗拒跟厌恶,她声音哆嗦,不抱任何希望地喝止他,“别过来。”

塔那都斯停住了脚步,被迫的。

当哈迪斯甘愿将头放置在她柔软无力的双膝上,以祈求的姿态抱着她的腿时,整个冥府都要跟着臣服,跪下去。

死神也是,但他不情愿。

虚弱的主神不配命令他,强势的哈迪斯又不在,本来就快要被泊瑟芬截然相反的力量逼疯的死神,心里疯狂涌上来一股愤怒的反抗力量。

想让他屈服,就更强大,用与他相似的黑色神力来踩烂他的头,而不是用大地之上的干净气息,来侵蚀他的权责。

泊瑟芬看到他停下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皮肤的颤栗感加重起来。

她跟死神对视,看到在他灰白的脸孔上,那双死物般的眼睛活过来,无数激烈的负面情绪化为不可控的攻击欲,尖锐地对着她。

他甚至没有掩饰自己暴怒的过程,再一次前进一小步,她的命令被他前进的步伐踏碎。

“你该杀了我,一次一次,将违背你的神跟人撕碎,然后……”

堕落冥府,与我们同行。

话语未落,一个熟悉的怀抱已经从后面紧紧拥着他,死神一愣。

而单手抱着他的神,另一只手从他肩膀边擦过,抓住了一截剑刃,嗤——剑尖扎透了心脏,从后背穿过,又利落进入另一颗心里。

泊瑟芬瞪大眼睛,看到跟死神长得一模一样的修普诺斯出现后,直接用对着死神心口的剑刺穿了他们彼此的身体。

这场面太过震撼,也荒诞怪异得让她很不解。

修普诺斯将下颌搁在死神的肩膀上,对她温柔微笑说:“泊瑟芬,睡得还好吗?”

这寒暄打的,真吓人。

泊瑟芬艰难地挪动脚步,顺着墙壁一点点往外蹭,她强装淡定,“睡得很好,枕头很软。”软得她一直担心自己得颈椎病。

修普诺斯松开了剑,任由剑扎在他跟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身上,他的手非常用力捂住自己兄弟嘴,不让他说出任何冒犯哈迪斯恋人的话语后,才继续为这次失控事件善后。

“你有个甜美的睡眠就是对我是最大的赞美,请原谅我兄弟对你的不敬爱,他脾气其实很温和,只是冥府太久不见客人,他又怕生,才在招待你的时候显得笨拙生疏,态度过于激动。”

泊瑟芬蹭到头了,前后左右都是石头。如果要离开这里,只能动手扒石块。

她只能相信一出场,就将自己跟死神用剑串在一起的睡神能精神正常点,大概,能沟通吧?

至于死神脾气温和怕生,这种笑话难道是冥府特产?

形势比人强,她假笑着说:“没事,我不介意。”

修普诺斯发现自己怀里的死神想要挣脱开他,他不动声色压制下去,然后脚轻踩地面,无数碎石块漂浮起来,让长廊重新露出来。

不再是无路可走,逼仄危险的密封空间,泊瑟芬心神一松,她握紧的拳头里都是冷汗,现在手指才勉强能松开几分。

修普诺斯让人安稳舒适的气质,很大程度缓解了在场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他轻声细语对着她说:“下次塔那都斯再冒犯你,你砍下他的手,他不会反抗的。”

这句话是邪毒的承诺,下次泊瑟芬真的想砍死神的手,不止有哈迪斯的神力束缚他,也有睡神的。

泊瑟芬身为一个看到狗被人踢一脚,都觉得不忍心的人。

对于这个动不动砍手砍脚还要掏心掏肺(物理上)的世界,再次生出了无力感。

她只能说服自己,因为神死不了,身体能重新长出来。

所以对他们来说砍肢体挖器官是很正常的玩闹,她该理解……

摔你大爷个神,完全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虽然不理解,但是入乡随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毫无诚意地敷衍,“下次我尽量。”

睡神欣慰笑起来,凝视她的眼神温柔到骨子里,似乎看到她开始凶残起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他的视线落到泊瑟芬耳边的麦穗上片刻,才说:“我先前一段时间在奥林波斯之上播散睡意,听闻了负责爱情权能的厄洛斯犯下错误,对哈迪斯误射了爱神之箭。”

泊瑟芬本来已经想意思两句后就要溜走。

毕竟让她杵在这里盯着他们两个的伤口,血流得到处都是,当事人还一脸无所谓,这实在太考验她的承受力。

可是睡神的话却让她站在原地,爱神之箭这个问题,哈迪斯都不跟她聊了,她自己一个人怎么折腾,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让这个错误消失。

对的,错误。

这是泊瑟芬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正确的结论,哈迪斯对她的一切都是错误,错位,甚至是荒缪的。

修普诺斯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却比死神那种粘稠压抑的瞳色要清澈许多,像不见底的湖水,静谧深邃地包容一切。

“奥林波斯的主神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免除哈迪斯饱受爱意灼烧的刑法。光明神圣的奥林波凝聚了世间所有的信仰之力,是最适合拔箭的地方。所以众神托我带来友好的邀请之语,希望你跟哈迪斯能上山拔出爱情的箭矢。”

泊瑟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毕竟她一直期待拔箭这天的到来。可是当真的看到确实的希望时,嘴边开心的赞同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茫然,还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无措。

终于她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响起来,“哈迪斯知道这件事情吗?”

睡神认真点了点头,“我先前已经将邀请写在泥板上递给了米诺斯。”

米诺斯会将这份来自奥林波斯山的邀请,视为外交公务,放置在哈迪斯处理杂事的桌子上。

泊瑟芬知道哈迪斯处理事务的速度,这份邀请他肯定已经看过,却没有告诉过她。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泊瑟芬是眼见着哈迪斯怎么一步一步,从迫切想要拔出箭,不惜用威胁她的手段,快速沦落到连拔箭这个话题都不谈,让她予取予求的疯狂模样。

奥林波斯的邀请,他肯定是视而不见的。

泊瑟芬一脸为难地问:“所以你告诉我,是想我说服哈迪斯拔箭吗?”

如果说中箭当天,拔箭只是个小问题,现在这个问题的困难程度不说无法解决吧,至少也是个地狱级别。

修普诺斯却摇摇头,“哈迪斯的痛苦并不是你所能控掌的,你面对他失控的罪行也无需觉得是自己的过错,他被爱神的力量伤害所蒙受的耻辱,该由他自己去讨来受损的荣誉。”

泊瑟芬理解这里的语言还是有点滞涩感,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听懂睡神的意思。

大白话就是,一切都是哈迪斯自己作的,拔不拔箭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她身为受害者什么都不用干也行。

所以修普诺斯是在安慰她,让她别太焦虑吗?

虽然对她友好,可是再次验证了哈迪斯人缘糟糕的事实。

他被爱神之箭操控的时候,几位判官虽然不能说是幸灾乐祸,但是无动于衷加拱火是有的。

修普诺斯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下属,结果睡神直接让自己的上司自己去解决困难,别为难别人。

唯一对她表露出敌意的……

泊瑟芬忍不住看向死神,果然发现他黑沉的眼睛跟钉子一样,死死扎在她身上。

她慢慢的,轻轻的往后退两步,“如果没事我先走了,你们忙。”

说完,泊瑟芬转身就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地走到长廊尽头转身的时候。

她的视线余光就看到死神拔出串着两个神的长剑,淡金色的血飞溅而出,如粘着光的蜘蛛网四处撒开,兜住了那两个相似到无法分辨的影子。

诡异又绝美,黑暗又疯狂。

泊瑟芬一恍惚,觉得自己看到了哈迪斯,又看到了整个冥府扭曲极端的另一面,还有这些沉沦在这个地方无法解脱的神明。

等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她伸手揉着脸让自己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让人后颈发毛的地方。

握着剑刃的死神的目光牢牢跟随着她的背影,脚步也无法控制迈开,打算再次贴上去。

被死神推开的修普诺斯连忙伸手揽住他,坚定而温和地说:“兄弟,你醒一醒,哈迪斯罚下的劳役,并没有让你形影不离跟随着泊瑟芬这一项。”

保护,听从她的吩咐,为她解决困难。

唯独跟随在她身后不能离开这一项,已经被哈迪斯免除了。

塔那都斯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血肆意流淌着,他意识到什么地看向睡神,“你不是不信任奥林波斯的神吗?为什么怂恿她去说服哈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