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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迪斯也感受到王宫的热闹, 这是他许愿造成的结果,各种腐烂多年的古代亡灵重新响应他的神力,爬出来填充这份与冥府格格不入的喧闹甜梦。

盛筵, 笛与琴音, 宛如白昼的灯火,笑声——都是他的毒药。

惯于品尝各种绝望情绪,坐在潮湿无光的王座上的地下之王,早已感受不到这类欢乐的力量,甚至厌弃这种东西很久了。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掂量着一块木板的厚度,边强迫自己的神力屈服这种温暖的场景,不去故意破坏,边将床做得更好看。

给床柱子雕刻上各种繁琐精细的浮雕时,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捂着住脸,身体抗拒自己造成的热闹,可是只要体会到泊瑟芬的情绪。

哪怕只是最轻微的愉悦,都能将他不值一提的狂热爱意激动扫到角落里,让他跟着同喜。

好不容易压抑住身体的颤栗, 哈迪斯手里雕刻用的工具已经转个方向, 将心里的渴慕再次从胸膛内拉扯出来, 用力地割掉后扔给蛇吃。

随着这份感情被割舍掉,哈迪斯的大半理智总算回归, 没有迫不及待冲出去寻找泊瑟芬。

哈迪斯坐在地上,看着完成的床却不敢走出祭祀屋,他还要再冷静点才行。

能打动泊瑟芬的绝不是他的冲动, 而是他的克制。

他猜测泊瑟芬其实跟赫斯提亚一样, 走的是处女神的道路, 所以对欢爱之事才这么苛刻保守, 只是因为不愿意当任何神的妻子。

哈迪斯在无人看见的阴影之地中,才终于肯露出懊恼的挣扎,他的各种情绪在复苏,连想法都开始走极端。

如果泊瑟芬最后就是要维持未婚的单身状态,那他……

各种糟糕可怕的想法浮现,却被哈迪斯习以为常挥开。他需要更专注的思考,而不是放肆纵容自己的情感化为猛禽的獠牙,去啃咬惊吓泊瑟芬。

为了让自己的脑子热度降下去,他开始去思考宙斯的目的,一想到那个让很多神怕又厌的家伙,喜爱的冲动立刻消失了。

毁灭人类的阴谋对他们来说并不罕见,为了重新分配神权,谋杀大量活人,毁灭许多神的信仰基础是最有效的手段。

宙斯真是这个目的,倒不是不可能。

可是……

哈迪斯毫无感情念叨:“太慢了。”

藏着泊瑟芬确实可以饿死人类,可是大地之上,肯定还有德墨忒尔守护之力藏着的粮食,短时间内不可能将所有人都饿死。

利用藏匿种子的力量逼死人类,只能是一批一批,慢吞吞地死。

对霸道蛮横的宙斯来说,他真要灭世直接利用手里的权杖,下达各种灾难的命令更直接。

海啸、洪灾、地震、火山爆发、直接大地翻身将整批人类埋入冥府里,都是简单直接,而且不需要耗费时间就能办到的事情。

哈迪斯的眼瞳在眼眶里开始扩大,直到眼白全部消失,坐着的姿势也跟着紧绷起来。如果有了解他性格的人,就会发现他已经下意识进入警觉状态。

宙斯是打算利用泊瑟芬,还是打算利用他?

哈迪斯到底对于地上的了解太少,只是大概察觉到宙斯不止想毁灭人类,却还无法猜测出自己这位最强的兄弟的具体计划。

火盆里烧红的木头塌陷了一角,迸射出耀眼的火星,照亮了哈迪斯冷酷至极的脸孔。

不管宙斯打算利用什么,左右不过是为了更多权势。

只要泊瑟芬一直在幽浑的冥府,宙斯也无法使用太多的手段来插手他的权力之地。

当年三分权力的时候,他们都下过誓言,约定不轻易涉及对方的地盘。

比起猜测宙斯的各种想法,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烦恼。虽然他对自己的打造技艺很有自信。可是这张床不知道泊瑟芬喜不喜欢。

哈迪斯困恼地瞪着做好的床,只剩下一点装饰就可以完工。

他观察了好半天,还是继续拿起雕刻工具,多雕了好多花,企图让这张床更像一份完美的礼物。

然后他单手将「礼物」扛在肩头,直接就往他们的屋宇那边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亡灵都用震惊的目光瞅着他。

刚苏醒过来的亡灵大多保持生前的大部分神智,还记得他们的冥王很久以前不像这样。

壁画上有几个像是在望风的女侍,她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后,偷偷摸摸地藏在百合花里跑到前面去。

哈迪斯对这些跟鸟雀差不多的嘈杂视而不见,遇到有些呆滞的亡者没来得及避开,顺带就一脚将这些鬼踹开,走路姿势横得很自然。

泊瑟芬被几个多彩的线条女孩,扯着长袍的一角,急匆匆地往前跑。

她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全身上下都是沐浴后的玫瑰芬芳气息,才干的头发太蓬松散乱。

她边急走边自己熟练地编织辫子,顺手将盛开的花朵别到辫子的表面上。

“你们带我去哪里?”泊瑟芬嘴里咬着一根金丝头绳,含糊地询问。

热闹过后几个壁画少女围着她,开始捧来纯金的饰品跟滑亮的长布料,簇拥着她去洗澡。

一开始泊瑟芬是没有意识到这次洗澡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然后当她们挤成一堆,开始往她身上试衣服,选香水跟臂环的时候。

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壁画上冲下来的人,好像察觉到她隐秘的心思——想打扮好看点诱使哈迪斯拔箭。

难道壁画其实是面许愿墙?

她将头发扎好,抬手摸了下耳边的麦穗,手腕上几个镯子碰撞声响像泉水一样。

泊瑟芬觉得自己有点类似黄金展示柜,不过想到跟哈迪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亮闪闪的派头,就知道他财大气粗的喜好。

反而是这段时间他穿着朴素得可怕。除了手指上的戒指,基本啥玩意都不再往身上戴。

好像是……担心磕到她。

泊瑟芬想到这里,立刻摇头将「哈迪斯实在是太温柔」这个想法甩出脑外,假糖都是被迫压榨出来假糖,一点都不甜。

等拉着她跑过熟悉的长廊,回到她每天睡觉的地方,那些牵着她的少女们,连忙招呼附近壁画上所有的人跟动物们,一哄而散,溜到别的走廊去。

泊瑟芬孤零零站在门口,发了半会呆,才看到门大开着。顺着那些熟悉的摆设,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她,对着床的方向似乎在干什么。

哈迪斯抬手,摸过黄金床,床化为齑粉被黑雾吞噬,空出的地方刚好置放下橄榄木的大床。

他打开织机屋子那边抬过来的箱子,里面是编织好的配套被枕。

枕头两个,他弯身刚并排到一起,就听到泊瑟芬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似乎跟平时有不一样的地方。

除了脚步声还伴随着黄金磕碰的轻响。

哈迪斯转身,要去迎接她的到来,却看到空无一人的门口。

只有一角顺滑舒软的裙布,在门沿边摇曳着,可以看到裙尾镶边的银莲花。

泊瑟芬临到头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退缩。她靠着墙壁轻喘了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的心在快跳,紧张羞涩得太像面对告白的对象。

她无声练习着引诱神明的台词,却发现自己跟临时上台,没有底稿的主持人一样,毫无底气,更没有控场的实力。

要是哈迪斯压根不听她的,这身一看就特意装扮过的样子岂不是很尴尬。

泊瑟芬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鼓励自己争气点,哪有活还没干就开始呼吸困难,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额?

她有些僵硬地抬起头,黑色的影子在她脚下,而影子的主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光与挤走了空间,安静却霸道地站立在她最先能看到他的地方。

他低着头也没有碰她,而是双手环胸,这个本来悠闲的姿态,却被他做得紧绷隐忍。

泊瑟芬与他黑漆漆的眼对视了一会,终于记起来要打招呼,“哈迪斯。”

哈迪斯轻应了声,眼神却落到她的低腰金色束带上,薄麻纱的宽大布料被腰带与饰针整理出无数如水波般的优雅线褶,从她的肩头顺着身体的弧度自然垂到脚上。

因为没有多披件斗篷,她细白的脖颈与锁骨都露出来,哈迪斯语气平淡说:“刚洗完澡,这样穿会冷。”

有他在,四周的温度都会上升,可浴室她不让他的黑雾跟进去,她刚穿衣的那段时间,不多披件毛织外衣会很难受。

哈迪斯看她的时候,泊瑟芬都要纠结到贴墙站,就担心他问为什么突然打扮得这么隆重,她总不好直接说要勾你。

没有想到纠结了大半天,就这?

他看到她的打扮就一句,这样穿会冷!

比起色-诱失败更可怕的是,在哈迪斯眼里她长啥样都没差别。毕竟爱情之箭这破玩意的神力,足以让人爱上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

所以她就算戴半斤黄金,在哈迪斯眼里也跟平时一样没有分别。

泊瑟芬心里再崩,也记得正事,拔箭这种大事不可能一次就能说服哈迪斯,没有自暴自弃的道理。

她抬头挺胸绷紧了气势,双手抬高啪一声就贴在哈迪斯光着的上手臂处,对方的肌肉线条非常结实流畅,触感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泊瑟芬觉得自己真是啥欲熏心了,这么正经的时刻,她竟然还在觊觎哈迪斯的身体,再不拔箭快点分开,她就要往变态进化了。

为增强说服力,她眼都不眨,面无表情地无声盯着哈迪斯的脸几秒,企图用这种冰冷的凶狠让对方服从自己。

哈迪斯也是面瘫式类型的表情,他与泊瑟芬面面相觑了一会,发现她眼神亮闪闪的,似乎很期待要跟他说什么。

完全没有get到对方的「凶猛」的冥王发呆了一下,内心深处的情绪虽然杂碎,但是她的期待还是很忠实地传达过来。

期待什么呢……她抬高手这个动作很适合某个表示亲近的动作。

然后哈迪斯伸出手,有力的手掌虎口刚好卡在泊瑟芬的腰上,停留了一瞬,掌握了不会掐痛她的力度后,略微一用力,将她整个人轻松地举起来。

泊瑟芬还在酝酿大佬的犀利感,脚底突然脱离了地面,视线快速升高,身上的金饰跟着晃响,她被举高高了。

泊瑟芬低着头,看到哈迪斯一脸正经地将她举到最高点,还特意上下颠了下,认真得像个守财奴提着袋硬币小心摇晃听钱声。

她四肢垂着,头也垂着,像条丧气的咸海带一脸茫然看着他。脑子闪过的不再是箭什么,而是我在哪我在干什么我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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