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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那边的神似乎也无语了好一会, 才慢悠悠的,不情不愿将门拉开一道缝隙,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自冥府的客人, 你的命运……”

来自冥府的恶神一脸淡定地抬起脚,迅猛踹向门板。门被踹开了,朦胧的白色的光点迎面冲出,是命运碎屑被冥府的力量震荡出来,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

泊瑟芬伸手挡在眼前,眯上眼想要看清楚负责编织命运的女神居所,却什么也看不清楚。耳边有谁轻叹了一下,好似在替谁的命运发出怜悯的声音。

泊瑟芬没有移动脚步,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动弹,就一直在门外,没有踏入最后的终点。可是等到放下手,门却在她的身后缓缓关闭。

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门里。

几乎是本能的, 泊瑟芬回头去看那扇正在关闭的门。

属于古老岁月所铸就的所有旧时的风景, 通过门的细缝, 化为无数的碎片从她的眼瞳深处飞快掠过。

紫色的爱情海,尖头的木头船, 暴风雨与飞驰而而来的死亡马车……

就像是一场光瞬的电影,快放到极致地从她眼前播放过一次。直到门彻底关闭, 她才缓过神来。

门内的世界并没有看到命运女神, 只有无数编织在一起又胡乱交叉的丝线, 铺天漫地延伸到不见边际的远方。

与其说是几位神的居所, 不如说是一个由线构造出来的另类世界。

泊瑟芬的手臂挨到某条线的时候,某个人的一生就出现在眼前。牙牙学语的婴儿,懵懂的儿童,稚嫩的少年,得意的壮年,白发齿松的老人,最终来到线尾的人生是一把枯骨与亲人的哭声。

脆弱又被规矩好的一生。

盖亚是怎么说的,来到命运的居所后,找到命运女神,顺着她们的指引找到她与哈迪斯的命运之线,然后……

比起泊瑟芬的生涩,哈迪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应该说命运编织生命的旅程的时候,他是参与的工匠之一。

人类死亡的日子大多都是命运女神规定好的,他们冥府会提前得到这份写满了生命结尾日期的清单。

时间到了,冥府会出动去收割这部分走到尽头的人类。

命运女神称这份清单为命运的终点,冥府则是叫他们为「死亡名单」「死亡泥板」等比较易懂的词语。

因为神权交缠了一部分,在人类死亡的命运上,哈迪斯也是可以做主的神之一,修改死亡日期与延长某些人的生命不过是多点工作量。

可是命运的其余权力,与冥府无关,线头与线的中间都少有死亡的参与。

还有神的命运线,命运女神也严禁其余神明出手干预。哪怕是宙斯这种坐在王座上,几乎掌握了一切的神王。

哈迪斯回想着命运女神的性格,比他还硬实并且是爱情绝缘体。爱神之箭的拔出估计是毫无希望,不过她们那古老的年纪懂的事会比他多也说不定。

拔箭这个冗长的问题,对冥王来说是属于解决不了就不用解决的小事务,可是泊瑟芬在乎。

以后他也许要将部分的事务权力过渡出去,或者利用冥府新增的生机,创造几个新神来分担死亡权责。

然后他就负责跟随泊瑟芬到处走,去寻找拔出爱神之箭的可能性,这么想起来,也是无比的美好的事情。

毕竟能一直跟泊瑟芬在一起,去哪里都行,毫不贪心的冥王大人开开心心地敲定以后的生活方式。

“请往前走……”不露面的命运女神突然出声说,三个声音先后重叠响起来。

泊瑟芬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条小路,而路的尽头,是半透明不断荡漾着水波的薄墙,墙那边的世界熟悉得让她怔住。

只是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请往前走」这句话里,并不包括哈迪斯。

泊瑟芬都来不及掩盖情绪,离别说一万次都比不上近在咫尺的现实。

她的心跳声开始快起来,呼吸也短促地轻喘着,这是更汹涌的情感扑来的前兆。

“哈迪斯……”要快点道别,不然就来不及了。

哈迪斯察觉到她不对劲的情绪前,率先发现她身体开始出现崩塌的现象,黑雾的治疗也不起作用,她的灵魂依旧健康光亮,身体却散发着颓散前的气息。

如同果实熟透,甜腻得要破开皮的死亡味道。

“先跟我回冥府,处理你的躯壳问题。”哈迪斯察觉到她的痛苦,恨不得当场刮了自己的血肉立刻塑造出一个新身体出来,给她一个暂时的安置之所。

泊瑟芬望着他开始变得浑浊的眼眸,黑雾凝聚在他眼底,将他眼白吞噬了,这是他情绪爆发的模样。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指尖滑过的速度慢得充满眷恋。

“好的。”她笑着说,“你先将镰刀给我,哈迪斯。”

她要求得太自然,自然到他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命令他。

哈迪斯听她的话,如同听从本能,手抬起,将镰刀递给她。

镰刀轻滑过空气的声音响起,在马车上看风景的宙斯骤然转头,双目如炬看向自己将要去往的方向。

“我那久不见天日,不知险恶,不懂欺瞒的可怜兄弟,这是亲自将自己的妻子送上了一条不再归来的长夹道吗?”

宙斯无奈叹口气,摸了摸一路跟随自己的大地精灵们。这群来自黄金时代的灵魂,披着云雾到处漫游监视着大地的各处,是他最得力的眼目。

然后他一甩缰绳,“这场闹剧还得我去拦着,真是让我悠闲一下都不行,我就是命运长鞭驱赶着的劳苦牛马,等着下一个弑父的孩子出现,来安排我悲惨的结局。”

车子慢吞吞的节奏骤然加快,快到最后化为一道闪电,划开了薄云与清澈的气空。跟随他的大地精灵也被车轮挨蹭过,出现程度不同伤口。

命运的居所并没有固定在一个地方,随着命运多变的情绪变化,它能出现在比深渊更深的地方,也会出现在比奥林波斯山更高之处。

以前曾有一段时间,他打瞌睡的就时常听到纺织的声音,抬头一看,无用的命运碎屑线撒了他满身。

是命运的居所搬到他头上,不管他去哪里。

哪怕是睡在被窝里都能听到那三个老命运女神唠叨的声音。

烦死,扰他清梦,干涉他的选择,对待他就如同对待一只准备丢弃的病牛,还时不时要出来嘲讽他几句。

众神怨怼他的冷漠与多变,可他们从来没有体谅过他被命运之线捆绑的痛苦,又怎么能怪他对他们残酷。

宙斯如同天上地下最厉害的鹰隼,锐利的眼神扫射过这个世界每个角落。

泊瑟芬与最初之神的誓约,让无数古老神明的部分力量苏醒,编织出无法打破的转轮,只是为了让这个最初誓约能顺利实现。

这份力量,可真是让他眼馋。

继承了死亡与生机而诞生的孩子,也口含着命运与原始誓约的力量,是他得到操控命运权力的最后机会。

宙斯看不到故意隐藏起来的命运屋宇。

可是他听到熟悉的命运之线被编织,剪断的细碎声响。马蹄踏着云雾飞腾而起,快了,快了,他快要找到泊瑟芬,就在那个方向。

几个兄弟姐妹中,他是唯一没有被父亲吞噬的幸运之子,这代表着他的记忆传承的完整性,神的历史在他的身体里连成长河。

泊瑟芬的出现,卡俄斯与她的约定,他都看到了。

因为力量差距的缘故,他没有听清楚他们约定的内容,却知道泊瑟芬苏醒后要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得在她彻底走向那条谁追不上去的路前,将跟随在她身边的孩子抓过来吞噬掉。

不然他的兄弟会失去妻子,而他会失去那个最珍贵的孩子。

宙斯朝着编织声飞速赶去,手里的雷霆蓄势待发,如同强盗,打算敲碎命运女神的门直接闯入。

门近在咫尺,宙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雷电凝聚而起,他的面容在雷光中被映照得如一块没有情感的冰。

门在威压下,不断裂开,空气也躁动地发出嗡嗡声,还有轻柔的一声惊呼。

顷刻间,所有冷漠与杀气都消融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中,荡漾而起的情感炙热如蝇群,横冲直撞,不得安生。

宙斯低头,就看到一辆比他精巧得多的马车飞掠而过,车轮划开了悬浮的白云。

他甚至没有看到她的脸,只看到她涂抹了神露而闪闪发光的卷发,发丝下摇晃的熟桑耳坠,衣袍的褶皱在风中,紧贴着美丽的身体线条飞扬而起。

一见钟情突如其来,都不用爱神之箭的助攻,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

她是那么像他的妻子,他曾经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姐妹,又没有他妻子势气凌人的威严,连拉扯缰绳的手指都柔和得那么恰好。

这就是他不断追寻女神,辗转过无数回床榻都求而不得的爱人。

命运屋宇忘了,泊瑟芬忘了,冥王与生机女神的孩子更忘了。宙斯毫不犹豫,生怕她离开了自己那般飞速转头死死追过去。

“前面那位美得连阿佛洛狄忒都自愧弗如的神灵,我是受你吸引而陷入狂热沙漠的渴死之人,请为我放慢你矜贵的脚步,让我啜饮你腿间的甘泉,拯救我濒死的干渴。”

前面的车子没有任何停顿的意思,那位驾驭马车的女神侧过脸,长发遮掩了她样貌,隐约能看到她洁白的下颌。

若隐若现,如梦似幻。

就是他梦中那个最完美的女神,走出了幻觉,来到他的身边。

宙斯大喊:“你快停止自己的脚步吧,踩在我的身上。哪怕将我踩死都是至高的销魂享受。”

前面的马车似乎颠簸了一下,又及时稳住了,宙斯趁机冲过去,粗暴的马匹立刻撞了一下她的马,阻止了她继续前行的动作。

结果却看到了最熟悉的一张脸,就是日夜跟他争抢权力,让他防不胜防的妻子。

赫拉一脸无语的表情,她太久没有听过宙斯这些没脸皮的情话,一时都不知道是恶心好,还是怀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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