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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音记不得自己在湖边蹲了多久,慢慢地天黑了,狂风肆卷,湖面上细碎的雪粒被风刮得无所适从。

变天了,或许又要开始下雪。

她慢慢将手套戴好,留恋地回头望一眼小楼,这里的一切会不会成为她对源仲最后的回忆?她的视线慢慢扫过白雪皑皑的小洞天,最后落在源小仲茫然夹杂失落的脸上,他似乎欲言又止。

谭音看了他好久,这张脸与源仲的一模一样,一样漂亮的眼睛与微抿的嘴唇,可她一眼就可以看出谁是真正的源仲,她好像到此刻才发觉这件事,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把这个人记得那么牢。

她是不是应该再交代一些什么?趁着源仲睡着了,她可以把心里无数的话告诉源小仲,让他转告,这样她不必亲眼见到他伤心欲绝的表情,也不会难受。

韩女说得没错,她也有一颗无比可怕的人心,欺骗别人,蒙蔽自己,最后再自私地逃避一切,丑恶得令人无法正视。

谭音苦笑一下,什么也没说,转身慢慢向生门走去。

源小仲见她真的要离开,彻底慌了,左右看看,抓耳挠腮,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挽留她的东西,他突然狠狠一拍大腿,豁出去了!他猛然飞扑上前,使劲抱住她,他有好多话要劝她!他不能让她就这么走掉!

谭音冷不防被他从后面狠狠撞过来,一下没站稳,两个人一起滚在雪堆里,又骨碌碌在滑溜溜的结冰的湖面上滚了好远,源小仲的鬼喊鬼叫就在耳边,炸得她头晕眼花,半天没回过神。

等她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源小仲还拽着她边滚边叫,而且情形不太妙,他俩滚的方向正好有个窟窿,眼看就要掉湖里了,她想起身,偏偏他撞得力道特别大,冰面还滑溜溜的,连个施力的地方都找不到。

谭音双眼泛出清光,前方顿时竖起一道冰墙,源小仲狠狠撞在上面,发出好大的声响,也不知道撞坏没有,她爬起来才发现,厚厚的冰墙都撞出好几道裂缝了,这……这是什么蛮横的力气!

源小仲躺在冰墙下面直叫唤,滚过来滚过去,鬼哭狼嚎:“断了!我的脊椎骨断了!好疼啊!好疼啊!”

谭音简直哭笑不得,机关人还会喊疼!

源小仲滚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叫得比生孩子的女人还凄惨:“主人!我好疼啊!你别走!你走了我以后就没法活了!”

他一面滚来滚去,一面偷偷拿眼瞅她,见她满头满身的雪,发髻都乱了,珍珠簪子挂在耳朵边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羞愧地垂下头,把脸贴在她脚上,受伤似的继续嚎:“别走啊!你别走!”

一只手轻轻抚在他肩膀上,源小仲刺耳尖利的惨叫声突然停下了,他眼怔怔看着谭音蹲下来替他检查身体部件有没有损坏,捏捏肩膀,拍拍后背,最后她将他满是积雪凌乱的头发理顺,微微一笑:“没坏,能走。”

源小仲觉得自己真要流下机关人之泪了,他死命握住她的手,哀求:“不要走好不好?”

他与源仲一模一样,此时黑宝石做的眼睛里仿佛真的藏着源仲的灵魂,谭音恍惚间快要产生幻觉,源小仲哀求的神情让她感到浑身发抖,湖面上冷风呼啸,她忽然感觉到浑身刺骨的寒冷,喉咙里都结了冰。

眉间的神力忽然开始簇簇跳动,她知道,那是源仲在情绪波动,她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记,这行为足以证明她的拖泥带水,她总是把事情搞砸,下界寻找泰和的左手,没做好;答应了陪源仲一辈子,如今她却要离开他。她曾以为成了神女后就再也不会犯错,但她却一次错得比一次离谱,发现自己错了后又想自私地逃离,结果走还走得不干净,留个印记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眉间的神力跳动得很激烈,源仲在做什么梦?回到了那座高台吗?她能感觉到眉间那股不属于她的浓烈情感,又伤心,又专注,他对她的感情总是掺杂着伤心,怕那是一场梦么?

源小仲见她发呆,不像坚持要走的样子,赶紧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还留个心眼,将她一截袖子紧紧攥在手里,他要以静制动。

忽然,她动了,转过身,朝小楼慢慢走去,源小仲手中的袖子像柔软的水,一下便抽离,握也握不住。他赶紧追了一步,想说话,可她的表情让他不知道说什么,他猛然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她上了岸,走进小楼中,再也没出来。

*

源仲确实正在做梦,却不是梦见三个甲子前的那座高台。

他在花枝缭乱的花树中缓缓前行,他觉得自己在找一个人,可他又想不起她的模样,她究竟是谁。

温暖的春风扑面而来,丝丝缕缕柔软的气息,源仲下意识加快脚步,那横里斜里纷杂的花枝遮挡他的视线,她就在前方,他却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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