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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霍最想的就是离开长安,离开这个地方,只要不再让他吃糠咽菜,哪怕此刻像乞丐一样哀求也没关系。

宗楚客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想法:“送你离开长安?你说的轻巧,你已经是个死人,真以为能像活着的时候一样,想留就留、想走就走?”

宗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就仿佛已经灵魂出窍了。

“爹,你要么送我走,要么我死在这里,这样的日子,儿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宗楚客脸胀成紫痂色,“你这逆子敢威胁我?”

宗霍扬起的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快意:“爹,儿子不敢不孝,您也不想让我们宗家因此绝后吧?”

宗霍是宗楚客的独子,所以他的生和死才牵动着宗楚客、宗府的半条命。当初中宗执意要处死宗霍的时候,就已经是想断了宗楚客的半条命了。

宗楚客浑身都在气的发抖,可是宗霍知道这一切都不会改变,就像他知道不管他闯下多大祸,他的爹都只有用尽全力保着他。

“我会想办法送你出长安,在这之前,你必须老实在这里呆着。”宗楚客神情极冷说道。

宗霍深深在地上磕头:“多谢爹……”

——

“最近因为胡商的事,长安四大城门都实行戒严,想要在这个时候出城,不太可能。”大理寺的主簿,邢左对裴谈说道。

胡商是往来西域、波斯等经商的人,因为中宗登基之事,许多胡商蜂拥入长安,因此长安节度使对胡商身份盘查极严,避免在如此时刻出现浑水摸鱼之徒。

裴谈一大早就让大理寺的人调查最近长安城门通行的事件,得到的结果便是近一个月来,想要出行长安,必须有二品以上官员的手令才行。

裴谈不由目色幽深:“这么说来,宗霍想要离开长安,并没那么容易?”

至少距离行刑那天,长安城都还处于戒严之中,宗楚客那样谨慎的人,也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拿亲生儿子的命冒险。

主簿离开之后,裴县走进来。

裴谈慢慢说道:“若宗霍还藏在长安,他待的地方,只可能是尚书府。”

其他地方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窝藏他,只有亲爹宗楚客会不计风险去做。

裴县说道:“既然如此,公子何不带人搜尚书府,只要宗霍还在,自然插翅难飞。”

裴谈摇了摇头:“不说宗楚客现在还是一品尚书,大理寺不奉诏无权搜查。即便有陛下旨意,也要记得现阶段陛下给的只是密旨。”

密旨。就是秘而不宣的查,任何摆到明面上来的大张旗鼓,都是违背中宗意图。

裴县不由道:“那难道就放任宗霍逍遥法外?”

裴谈慢慢合上手中案卷,良久道:“自然不是,陛下既然已经下旨查这个案子,便是有望要将这件事大白天下。只要宗霍还在长安,就不可能不露出马脚,我们只要耐心等着就是。”

裴县顿了顿,道:“一切依公子吩咐行事。”

其实裴谈手中的卷宗,乃是五年前荆氏的流放案,在大理寺的存档。

裴谈一早就命人把这案卷从档案库中找了出来,并且看到了当年从审理到定罪的全过程。

当年此案也是在大理寺,只不过,当年的大理寺卿并没能真正审理此案,因为此案其实是天后亲自金口直断的。大理寺实际上只是走了个过场,之后就封卷定案了。

裴谈看完了案卷,唯一的想法就是当年的荆氏并无鸣冤的机会,即便有,也因为当时的朝局而阻断了可能。

裴县不由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裴谈目色轻幽如夜:“我在想,一个当年才十岁的女孩,怀着家族被流放的耻辱生活在宫中,该是怎么样的坚韧心性。”

裴县诧异了良久,“公子在说那名荆氏女儿吗,她五年前进了宫,到今年也不过将将十五的岁数吧?”

便是在今天,荆婉儿也才是刚及笄的年龄,五年前就更不可想象了。

裴谈眼眸眯了眯:“便是男子,在十岁年纪也少有这般城府。”

再对比尚书府的独子宗霍,未纵马致人死之前,已经是长安街有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还不就仗着他爹,是韦皇后的人。

若一个娇女心性都坚韧正直如斯,那只能说明,当年的荆氏荆哲人,必是铁一般的铮铮骨汉,方能教导出这样的女儿来。

如此再看,荆氏这桩案子,怕是真迷雾重重多于真相了。

穿着道袍的法师在院子里提着拂尘念念有词,一旁是哭泣不止的宗霍的奶娘,整个府里没有一点活气。

“长安街上死去的那人不过是个普通百姓,怎么能和公子相比较,陛下竟然让公子给那个百姓赔命,是否有顾及过我家几代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