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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一旁传来关窗的声音,温梨笙侧头望去,由于靠着墙在床榻的最里面,她的视线里只有床头的一面竹丝编织的网。

继而轻轻的脚步声在房中响起,谢潇南脱去了外衣穿着雪白的里衣出现在温梨笙的视野之内,仅仅片刻,他灭了灯,房间骤然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黑暗,所以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是谢潇南走到榻边上了床。

昨夜温梨笙喝得有些上头,所以晕乎乎之下跟谢潇南靠得很近,几乎贴在他的耳边说话,今晚她清醒的很,却还是慢慢的往他挪动了些许。

谢潇南防备着呢:“别过来。”

温梨笙果真停住了,两人之间隔着半臂长的距离,这个距离她小点声说话谢潇南刚好能听见,也不怕外面守着的人偷听去。

她突然问道:“你平日里点的什么香?”

谢潇南多少也有点习惯她跳脱的思维,懒得应声。

“你身上总有一股甜甜的香气,虽然很淡。”温梨笙在上次遇见他的时候就闻到了这股味道,后来还特地去香料店里逛了一下,把店中最名贵的几种香都闻了一遍,没能找到他身上的那种,想到这她又降低了些许声音,喃喃道:“世子身上也有。”

谢潇南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他没有给衣裳熏香的习惯,只是偶尔会在房中点上香,所以身上会沾染些许味道。

“别惦记他的东西。”谢潇南说:“沂关郡买不到。”

“我知道。”温梨笙撇撇嘴,心里想的却是大不了去别的地方买。

“今夜离开这座山之后,我们恐怕很难再见面了,我最后跟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温梨笙侧过脸看他,见他已经闭上眼睛,似乎打算睡觉。

他的面容真的很白,鼻梁高挺,虽然面皮看上去很是普通,是那种看好几眼也不会令人留下印象的那种,但脸型的轮廓却是极好的。

沂关郡的地势高,除却有些天生就晒不黑的人之外,沂关的人基本上都是麦色的皮肤,鲜少有他这种肤色偏白的人。

温梨笙又想到了谢潇南,他的肤色也是很白的,站在日光下极为亮眼。

谢潇南与他身边的人单是在街上站着,就能看出不是沂关人。

沂关郡里江湖门派居多,这里的少年姑娘打小就耳濡目染,有着江湖人的不拘小节和豪气,上树下河都是很随便的娱乐活动,坐姿歪七扭八,走路吊儿郎当。

但是谢潇南一行人却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坐卧立行都有着别样的气质,甚至驾马的护卫也目不斜视的站得笔挺,温梨笙知道,这个叫规矩。

找遍了沂关,也只有施家与他们有点相似。

自从京城的施家嫡脉出了个得宠的妃子之后,施家的女儿自小都是按宫里的娘娘培育的,就盼着年岁一到然后送进宫里参加选秀,施冉便是如此教养的。

所以她出门总是穿着精致的衣裙,头上戴着坠了长长珠串的簪子,举手投足温婉得体,从不曾见她大声说话,唯有之前把温梨笙气急了跟她动手时,她才喊了几嗓子。

这些人都是束在规矩之中长大的,想必在遥远的京城,那里的姑娘也都是这番模样吧。

那得多无趣啊。温梨笙心想。

“什么事?”谢潇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温梨笙这才回神,想起方才话说了一半思绪就跑偏了,这才把重点拉回来:“先前在梅家院偷剑法一事,我可以承担下来,但做为交换条件,我希望……”

说到这里,她觉得用词不大合适,又改口道:“我恳请世子,若是日后温家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能够对温家高抬贵手,你能不能帮我将这番话转达给世子?”

反正让谢潇南去澄清那东西根本不是她偷的已经不可能了,但她只要是在沂关郡内,就不会有人能对她动手,即便是不顾忌着她那个郡守爹,也还有风伶山庄的庇护。

但肯定要用这个事做些交换的,不然她真的白白吃亏。

谢潇南听到这话,缓慢的睁开眼睛,朝她看来,语气没有温度:“即便温浦长贪赃受贿,目无法纪?”

温梨笙发现他的眼睛竟与那世子有几分神似,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转开了视线,强作镇定道:“那都是没有的事,谣传。”

“你分明知道……”

“我不知道。”温梨笙飞快的打断他的话,然后背过身去面朝着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爹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谢潇南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片刻后收回,复又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温梨笙也不再说话,干脆闭上眼睛等睡。

体内残留的药效又上来,她只闭眼了半刻钟,就陷入了沉睡之中,耳朵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到耳边有人喊她名字,才逐渐从睡梦中清醒。

她迷迷糊糊的睁眼,就看见一人站在床榻边,看轮廓认出这是应该躺在她身边睡觉的谢潇南。

她困得厉害,嘴唇张了张想问什么事,但很快又闭上眼,似乎要再次睡着。

谢潇南见喊不醒她,便探身进床,一只腿屈膝跪在榻上,拽着她的手腕一下就把人拉到了床边来,往上提:“醒醒。”

温梨笙这下是清醒了,她没想到这人轻而易举就把她提了起来。

她马上跪坐在床上,在极短的时间里就驱散了睡意,她揉着眼睛,压低的嗓音还有些软弱无力:“现在就走吗?”

谢潇南低声道:“你出了门往东边走,藏水缸的后面有一排屋子,那是存放他们吃食的地方,你纵火将房子点燃。”

温梨笙听了后,眼神逐渐从迷茫转向惊讶:“山上纵火?这夏日里干燥易燃的,万一山林着火了怎么办?”

谢潇南道:“东边一带周围的树木草地都被清理赶紧了,只要灭火灭得快,不会蔓延出去。”

说着将火石递给了她,催促道:“动作快点。”

温梨笙只好接过火石,推门出去的时候发现门口没有守卫撤了,也没有巡逻的人,这里就想普通的居住之地,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只有月光照明。

她吃了那个毒丸之后,阮海叶已经对她放心了,所以不再防备。

温梨笙拿着火石往东边藏水的地方而去,途中极力放轻了脚步,害怕吵醒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走过去用了半刻钟的时间,皎月探出厚重的云层,视线变得清晰,那一排屋子就立在眼前。

原本守着屋子的两个悍匪也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温梨笙呼出一口气,捏着手里的火石,正准备上前的时候,旁边暗处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温姑娘,等你多时了。”

她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当场去世,她后退好几步,警戒道:“你、你谁啊?”

“温姑娘不必害怕,是世子派我协助你的。”那人走到月光下。

“世子?”温梨笙惊诧不已,仔细一看面前这人竟然是之前一直伴在阮海叶左右,给她递水喂东西的那个清瘦男子。

昨夜她多看了这人两眼,就感觉有些眼熟,如今近距离再一看,当即眼睛一瞪疑问道:“你是不是在贺家的戏台上,唱戏的那个?”

“正是在下。”那男子作揖行礼:“半月前我就混入了火狐帮做内应,前些日子火狐帮众人谋划要在贺老太君生辰之时混入其中杀人夺货,所以在下便混入戏班子进了贺宅。”

温梨笙心头一震,猛然想到昨日初到贺宅的时候,谢潇南正坐在戏台下看着,原本以为是他闲着无事去听会儿戏,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应当是听这个内应给他传递情报的吧。

半月前,是谢潇南刚进沂关郡不久。

原来谢潇南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原本还以为他的目的只是杀贺老太君,却没想到后来那小白脸被阮海叶拦截再一并带到山上来,也是计划之中的事吗?

“那你为什么要改戏词来提醒我?”温梨笙有些不明白。

“是世子爷吩咐的。”男子回答道:“白日你离去之后,世子爷告诉在下说你肯定还会再来一趟,到那时再给你提醒,我原以为你不会再来,没想到夜幕唱最后一场的时候,你真的来了。”

没想到帮她避开了致命危险的,居然是谢潇南。

“他是怎么做到的……”温梨笙失神的喃喃。

分明人不在,却能将一切都计划好。

“温姑娘,此时不便耽搁太多时间,请将火石给在下。”男子朝她伸出手。

温梨笙惊得险些忘记正事,连忙将火石递出去,就见男子走到屋子跟前蹲下,仅眨眼的功夫便起身,火势一下从屋子底下蹿起来。

屋子上浇了东西,碰到个火星就会燃起来,为了火势烧得更大,男子进屋里点着了多处地方。温梨笙什么也没做就在旁边看着,在极短的时间内,房子已经呈现出烧起来的架势。

男子到了跟前说:“在下还有事要做,温姑娘自己当心。”

说完将火石奉还,一个转身跳入了暗处消失不见。

温梨笙摸着有些发烫的火石,温度好像从手掌烧到了心尖,一阵滚烫。

她飞快的逃离纵火现场,往来时的方向跑去,正寻思着去哪里找人时,就听见一声巨响在静谧的空中炸开,竟有一人直接从面前的屋子里摔飞出来,门板被撞得七零八碎散落一地,那人也飞出半丈远滚落在地上。

温梨笙惊了一跳,忙往后退去。

地上那人咳嗽几声爬起来,借着月色,温梨笙才看清楚,这人正是阮海叶。

声音太大,惊醒了许多睡觉的人,匆匆忙忙拉开门发现自己老大从地上爬起来,这些火狐帮的人立即意识到有危险,纷纷披上衣裳拿出武器站到月光下来。

少顷,周围站的都是人,吵吵嚷嚷的骂起来。

温梨笙有些打悚,见几人上前来,似乎要抓她。

耳边传来脚步,温梨笙转头看去,就见一人提着黄色的彩雕灯笼从屋内缓缓走出,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相融,白皙的脸上覆一层微光,神色看得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