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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自个家,温梨笙是半点歉意都没有的,但这毕竟是别人的热情招待。

阿茶虽然不懂她的话,但推攘了几次见她摆手不吃,就猜到她的意思,然后把剩下的肉条捻起来自己吃了。

看得温梨笙一愣。

她坐着看阿茶吃完了盘中的肉,然后拎着半碗没喝完的白汤转身进了帐中去,再出来的时候给她带了清水洗手,见温梨笙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然后又转身跑走。

温梨笙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见她拿着一把伞跑来,撑在温梨笙的头顶,似乎害怕她被晒到,还指了指她的外袍,做了个脱衣的动作:“脱,脱。”

温梨笙懂她的意思,依言把外袍脱了下来,她实在是太热了。

两人正交流时,闽言走过来:“姑娘,你的朋友找到了,我带你过去。”

温梨笙点头,接过了阿茶手中的伞,把外袍搭在臂弯处,快走了几步跟在闽言身后,步伐有些急切了。

这里的人她全都不认识,坏境也极其陌生,只有他一个熟人,不知不觉的,温梨笙迫切的想去找他。

萨溪草原占地极为广阔,大部分地方甚至都没人涉足,正值夏季,这里的草非常茂盛,居住的地方都被清理过,但出了居住地,绿草就会没过膝盖,像一层天然的巨大毛毯。

走出居住区后,视线瞬间变得宽广,入目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走了将近一刻钟的路,周围变得安静得只剩下风的声音,温梨笙有些累了,低头喘着气,就听见闽言道:“喏,就在前面。”

温梨笙听声一抬头,最先被入目的景象震撼住。

只见前方地势有些高的地方似乎与天际相接,斜阳悬挂在天际,红霞的余晖如同一个巨大的画笔,一笔横跨苍穹。

漫天的云块都被染了颜色,仿佛要坠落在地上似的,让人有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风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拂动着万千草浪,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置身在如此辽阔的天地之中,温梨笙觉得自己渺小无比,心中十足惬意,仿佛下一刻随风飘散。

这是萨溪草原独一无二的景色,风在这里是自由的。

她看到两个人站在地平线上,面朝着无尽的云空,虽然从背影上看两个人都穿着哈月克族的服饰,但温梨笙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那个不肯告诉她名字的小白脸。

温梨笙见到他,一下就高兴起来,迈开脚步向那处跑,边跑边喊:“白大哥——!妹妹来了!”

站在前面的人听到了她的声音,先是侧了个头,而后转过半个身子看到了她,这才脚步一转,彻底转过身来。

温梨笙看清他的容貌之后,拖长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也猛地停住,整个人连同表情一起僵住。

面前的少年身穿哈月克族的红色长袍,里面是雪白的单衣,纯粹鲜亮的颜色衬得他肤色更白,他像旁人一样将左臂膀的袖子脱下系别在腰间,随性散漫。

哈月克族男性的发饰不如女性的精致繁琐,但也会编结一个细细的辫子,在辫子上头挂着铜板似的东西,还有羽毛和兽牙。

少年的眉眼如画笔精心描绘一般,墨色浓稠,笼罩着抹不开的懒洋洋之色,风从自他身后吹来,卷起长发在雪白的衣领上徐徐散落。

他头顶着云朵,脚踩着无垠草地,身后旷野与天空交融,逆光将他的身形勾勒一圈金边,稍稍遮掩了俊俏的面容。

他站在高处低眸看过来,如一幅无比瑰丽的画卷。

“谢……谢潇南?”温梨笙震惊的声音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谢潇南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闽言从后面走上来,对她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这不是我要找的人,”温梨笙急忙抓住她的胳膊:“我要找的人,长得很普通,眼角往下撇,平日冷着脸,鼻孔朝天看不起人的那个小白脸,你是不是搞错了?”

闽言露出疑惑的神色:“可是,跟你一起来的只有他啊?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温梨笙心中一震,觉得面前的人在跟她开玩笑,失神的反复道:“搞错了,你肯定搞错了。”

同时她脑中走马观花似的翻过先前与那小白脸相遇的一切,起初的相遇,后来的相处,包括她在人面前说的话做的事,走马观花一般一一在脑中浮现,她腿一软差点摔倒在草里。

有一个疑点她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这小白脸当初会有那个刻着“谢”字的紫玉。

哪里来的小扒手,这根本就是谢潇南本人!

温梨笙的眼睛晕乎乎的,心想我现在给他磕个头顶不顶用?

她身形摇晃起来,似乎随时要倒下的样子,闽言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扶住:“姑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谢潇南脚步一动,从上方走过来。

温梨笙看见了,连忙扯着嗓门喊:“这个小公子如此俊美不凡,神仙容姿,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啊——”

闽言也拿不准了,满头雾水:“真的只有这个小公子啊……”

小公子拨开了云雾,走到跟前,面容变得异常清晰,张口就道:“你又在作什么妖?”

温梨笙想到面前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给自己改了容颜,竟然把她骗得团团转,不由心里也烧起一把火,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刚想张口骂人,结果对上他的目光,一下又卡住了。

骂不得骂不得,骂了肯定要出事的。

一时又觉得自己十分憋屈,被骗了竟然还不能给自己出气,悲从中来。

但片刻后又想起,这一路走来,谢潇南并没有对她态度多恶劣,甚至也几次三番出手救她,岂不是误打误撞的与谢潇南建立了友好关系的第一步?

短短工夫她脸色一变再变,谢潇南看在眼里,皱着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闽言在一旁说道:“这姑娘醒来之后便要来找你,就随便吃了一点东西。”

“找我何事?”谢潇南问。

“她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闽言耿直的回答。

温梨笙剧烈的咳嗽起来,手搭在闽言的肩膀上:“多谢你带我来找我家少爷。”

闽言惊讶道:“你不是说他不是你少爷吗?你们的地位是平等的。”

温梨笙又咳起来:“这就是我少爷,我先前刚醒还不太清醒,犯迷糊呢。”

闽言又问:“那,你要找的小白脸是这个吗?”

温梨笙一口老血差点咳出来:吾命休矣!

谢潇南双手抱臂,敛起的眼皮显出几分傲慢的姿态,头轻撇,仿佛下一刻就要一拳打上来的模样:“小白脸?”

温梨笙赶忙解释:“这是个褒义词,形容你的容貌倾绝。”

“你是真当我没读过书?”谢潇南露出不爽的表情。

“不不不不,”温梨笙匆匆摆手:“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这是我们沂关郡的方言。”

“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这是谢潇南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说完他一抬手,温梨笙还以为他要打自己,连忙缩着脖子低下脑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手跟真的似的抹着眼泪:“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揍我,我真的不抗揍哇,你一拳会把我打死的……”

正哭喊的时候,忽而一只手伸来擒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一抬,温梨笙一时没察顺着这个力道往前踉跄了两步,却险些撞进谢潇南的怀中,她下意识用双手抵挡,撑在他胸膛上。

脸被抬高,对上谢潇南低头的视线,温梨笙只觉得脑袋迅速充血一般,耳根脖子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心跳堪比一场漫长的狂奔之后的频率,疯狂的跳动。

她有点分不清楚是害怕还是什么。

就听谢潇南说道:“别装了,骗不到我。”

而后下巴一松,温梨笙飞快的后退几步,与谢潇南拉开了距离,她压着自己的呼吸免得太大声被旁人听见,动了动嘴唇道:“我跟您从贺家一路到这,不说功劳吧也算是有苦劳,而且还被您耍得团团转,您就别跟我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吧。”

温梨笙自知是完全骗不了面前这个人的,只得端出了尊敬的姿态。

谢潇南没有说话。

见他不应声,温梨笙道:“不然我直接给你磕一个?”

她平日里犯了错就经常对这温家祠堂磕头,这方面她很熟练。

谢潇南道:“我可受不起,免得你给我颜色看。”

说完就转身离去,走回了方才站着的地方。

温梨笙心说这实在是冤枉,要是知道当初在梅家酒庄的扒手是谢潇南,她肯定头也不回的回去睡觉,哪还敢抢玉佩、扒衣服、一路上跟他又是吵架又是互相阴阳怪气又是称兄道弟的。

她在逃跑和留下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思及机会难得,便对闽言道:“闵姑娘,多谢你带我来,你去忙吧,我陪少爷站会儿。”

闽言也没搞清楚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说是主仆但又不像,但她也不好多过问外族人的事,于是点点头说有什么事找她就行,转身离开了。

温梨笙举着伞往上走了两步,将伞举到谢潇南的头顶上遮住落日的余晖。

“还不走?”谢潇南瞥她一眼。

温梨笙道:“你不是我少爷吗?我应当跟你形影不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