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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窃窃私语时,笛声越来越近,带着悠扬婉转的曲调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温梨笙往周围看了看,见这周围的城墙果然不是与土地连实的,墙边有一条三指宽的缝,似乎就是供那些毒物从地底下钻出来。

那笛声走传到跟前来,就见一个男子吹着短笛从人群中走出,身着青衣腰别长剑,约莫三四十的年纪。

温梨笙认得此人,正是上回在峡谷山林里跟在胡山俊身后的许越,后来在谢潇南与洛兰野交手之后负伤,最后也是许越留下阻拦。

许越是什么人物温梨笙并不知道,但从他上次愿意留下断后,让她带着谢潇南先走的事来看,他并非像是心肝坏透的人。

短笛吹了一会儿停下,许越对胡镇道:“胡家主,这是哀乐,为你吹的。”

胡镇惊愕了一瞬:“什么?”

继而他发现墙边压根就没有什么毒物爬出来,双目赤红看向许越:“究竟是为什么!”

“全死了啊。”许越道:“你培养了大半生的毒物,杀起来倒是极容易,只需把药撒进去,用不了半日,就全部死光了,哈哈哈。”

胡镇不可置信:“为何?你不是,你不是……”

“师父。”沈嘉清突然出声,唤道。

温梨笙瞪大眼睛,压低声音问:“他是你师父啊?”

沈嘉清认真的点头。

许越竟然是沈嘉清那神秘师父?!温梨笙打小就跟沈嘉清玩在一起,从未见过他这个师父,先前推测他每年都会抽些时间带沈嘉清闭关练剑,想来是离沂关郡不远,却没想到他一直都在沂关郡里,化名许越藏在胡家。

看胡镇方才对他的态度,他应当是取得了胡镇极大的信任。

许越轻勾嘴角,对胡镇道:“十七年了,我为了报你们杀我师父之仇改名换姓在胡家潜伏,就等着这一日,如今被信任之人背叛,乍然得知被欺骗十几年,滋味如何?”

温梨笙惊叹一声了不起。

虞诗为拿到胡家的罪证委身胡家,隐忍十余年,何沼也能为报当年师父之仇藏在胡镇身边十多年,就等着给他致命一击。

一直坚守着本心,从不曾动摇。

温梨笙看着院中站着的人,谢潇南,虞诗,何沼,沈雪檀,还有她爹,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恩怨和目的,但所有人也都为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守护沂关郡的安宁。

还有许多藏在暗处,看不见的人,都在为抵御异族,守国安守民安而奋力前行。

胡镇从起初的怒不可遏到后来震惊不已,如今已垂头丧气,像完全丧失斗志的公鸡,面如死灰。

底牌完全无用,计划全部落空,胡镇已是万念俱灰。

谢潇南道:“签字。”

贺启城和胡镇没动,梅兴安倒是最先提起笔,在纸上落下自己的姓名。

谢潇南从乔陵的腰间抽出骨刀,蹲身一把抓住胡镇的手重重按在桌上,锋利的骨刀自手背刺进去,将他的手掌狠狠钉在桌上,他惨叫一声,血顿时流了出来。

谢潇南将那张纸拿起来,强押着胡镇另一只手大拇指沾了血迹后按在纸上。

贺启城见状,忙拿起笔在纸上写字,颤抖得手写出的名字歪歪扭扭,看起来颇为滑稽。

乔陵上前,将三张纸一一收回,捧着灵牌站在旁边,神色肃然,眼眸泛着泪。

温梨笙见他这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也涌出一股泪意。为了这张网,太多人付出了惨重代价,十余年的时间里,她爹为与三家周旋,声名狼藉,温家被万人辱骂,她爹不续弦,不生子,每年都要跪在温家列祖列宗面前磕头悔过。

许清川落得个余生残疾,虞诗委身仇人十余年,三代人的共同努力编成了这张网,谢潇南将网收起来,才让十几年的努力有了个好结果。

温梨笙眨了眨眼睛,强忍泪意,心想着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不然有些丢脸。

随即就听见身边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转头一看,沈嘉清咧着嘴哭得满脸泪水,一旁的霍阳也涕泗横流,抽气的时候发出猪一般的叫声。

沈嘉清顿了一下,转头疑问:“哪里来的猪?”

温梨笙:“……”

温浦长神色庄肃,扬声道:

“罪人胡镇,贺启城,梅兴安,勾结外族毒害边防将士,残害朝臣,意图谋反,如今罪证确凿,将三人捉拿归案,关牢候审,其家眷一并关入大牢,家产尽除,宅田皆封,凡涉牵连者一律同罪,即可执行!”

谢潇南从席路手中接过长剑,墨玉般的剑柄折射着温润的光,剑身如镜,寒光四溢。

他手起剑落,锋利的剑刃就一下削掉了胡镇的脑袋,脸上还定格着惊恐的表情,砸在桌子上“咚”地一声,而后滚落在地上,喷涌而出的血溅了谢潇南一身锦衣。

惊恐的尖叫声乍起,胡家女眷嘶声哭喊起来,一时间哀嚎满天极为聒噪。

谢潇南将剑扔给席路,淡漠道:“罪人胡镇不服降,奋力抵抗,欲伤人性命,本世子当场处决。”

随后谢家军整个动起来,将一种哭喊的女眷粗暴扯起来纷纷押往外面走,嘈杂声不断。

温梨笙突然感觉脸颊凉了一下,一抬头,发现天上竟慢慢飘起了雪花。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谢潇南的身边,抬手解大氅的盘扣,谢潇南瞥见了,想伸手阻止,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动作便一下停住。

“天寒,别解衣。”谢潇南说。

“下雪了,世子怕冷,这大氅你穿着,别冻凉了。”温梨笙体贴道。

谢潇南拒绝:“我不用,你穿着就好。”

“那怎么行。”温梨笙与他推脱起来,就听见温浦长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笙儿,你又再做什么?”

温梨笙转头道:“我在问世子是想让我给他当牛,还是想让我做马。”

就这一句话,就能把温浦长的鼻子气歪:“逆子,还不给我过来!”

温梨笙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走到温浦长的面前,被他点了点额头,而后带着往外走。

温梨笙走出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谢潇南,见他锦衣染血立于灯盏之下,眸光却柔和,与她对上视线时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她这才有些不舍的离开。

如今胡贺梅三家已经落网,温家再无威胁,父女俩别过众人之后直接回府。

温浦长这几日似乎也累得不轻,在马车上就睡着了,温梨笙扒着车窗上往外看,雪花落下的时候停在她的鼻尖和眼睫上化为小水珠,温梨笙看了一路,心绪纷杂。

现在尘埃落定,不知道虞诗会如何,胡镇说她身上有毒,也不知那毒好不好解,胡山俊和贺祝元又会有怎么样的生活,沈嘉清的师父何沼为搬到胡家潜伏多年,如今也能自由了,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

还有先前在茶楼,谢潇南安排单一淳部署的事不知是什么,单一淳今夜并没有现身,说明他在做的事与胡家无关。

不过事情总算解决,余下的一些细碎问题,处理起来并不难。

温梨笙回家就睡了,这段时间的担忧和这几日的紧张情绪仿佛还有后劲似的,慢慢在心中消散。

后半夜胡家贺家被抄,尚在睡梦中的人尽数被拉起押入大牢中,上上下下处理了百来人,谢潇南直到天亮才回谢府。

温梨笙一夜无梦,睡到日上三竿,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喊了一声来人,门被推开,休养好些日子的鱼桂出现在房中,面上都是笑容:“小姐,你醒了?”

温梨笙看到她有些惊异,奇怪道:“你在这干嘛?不好好养伤。”

鱼桂便说:“奴婢本来也没受多重的伤,休养这些日子已经好很多了,不必整日在床榻上躺着。”

她道:“那也要少走动,免得牵扯到伤口,不容易长好。”

鱼桂道:“无碍,奴婢身子结实着呢。”

说着她前去温梨笙的藏衣阁里挑拣:“小姐,今日是年三十,要穿什么衣裳呢?”

温梨笙下榻伸了个懒腰,打个大大的哈欠,想了想而后道:“今日是个吉利的日子,我爹他们又了结了十几年的旧事,算是喜事连连,今日就穿大红色的吧,喜庆。”

鱼桂应声,从藏衣阁中挑出了大红色的冬衣,最后给温梨笙穿了红色的宽袖短袄外面加一件雪白兔毛坎肩,下裙是墨红色的百褶裙,衣裳以金丝绣着金元宝金铜板等纹样,长发披着,前头扎两个丸子,看起来极为俏皮伶俐。

温梨笙洗漱完之后出门,就见温浦长站在院中亲自清扫落雪,街头的爆竹声噼里啪啦的传来,带着年味的喜庆。

“爹!”温梨笙站在檐下叉着腰大喊一声。

温浦长被吓了个哆嗦,举着扫帚就追她:“你就可劲儿吓我,把我吓死了看谁乐意给你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