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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珝这样的人,只怕是这辈子从未讨好过谁,又或许是根本?不屑于在她这样蠢笨的人面前做戏。于是在面对她的时候,那明晃晃的利用?与欺瞒,没有一次逃过她的眼睛。

她自小?被欺负长大,看起来没心?眼,其实?最懂看脸色。

她知?道燕珝不喜欢她,所以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保住燕珝的命,就是珍惜自己的命。

可后来。

她还是,陷入了?他的漩涡。

南苑的甜蜜太多,让她忘了?在北凉,柔弱者就得任人宰割的道理。

忘了?大秦皇宫中多少人对这个废太子虎视眈眈,燕珝日夜绸缪,蛰伏两年,看似安稳,实?则一跃回宫封王,还压了?九皇子一头。

王家的冤屈被洗清,秋狩观兵这样重?大的国事全权交由他处理。他麾下季长川掌管京中守卫,付小?将军手握雄兵,背后的付太师是大秦文官之首。

文官武将皆听他操控。

即使如今皇储之位仍悬而未定,但阿枝心?里明白,燕珝势在必得,并且毫不留情。

他这样的人。

绝不会?,喜欢她。

她太过愚笨软弱,即使一次次露出想要反抗的爪牙,也?会?在他的眼神下偃旗息鼓。

她早该明白——或是早就明白,但不愿承认。

靠着他曾像逗弄猫狗一样给她的点?点?关怀,过了?这许久。

玩物,燕珝说得对,她就是他的玩物。在南苑寂寞时可用?她来解闷逗趣,暖床解腻。

恢复身份后,有了?更有趣的事情,她就被扔掉了?。

她是他豢养的玩物,锦衣玉食好吃好穿地养着,日后解闷消遣。

他从未把她放在心?上。

失望吗?好像没有。

她只对自己失望,对燕珝总是抱有那一丝幻想。可她早就在那禁足三?月就该明白,燕珝心?中,早没有她。

……

阿枝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就好像幼年时躺在阿娘怀中一样,她是个孩子,无忧无虑地酣眠。

阿娘会?给她扇风,或是团着她取暖,给她唱从外婆哪里学来的歌谣,将外公从前行走?北凉大秦经商的故事。

她好蠢,阿娘一定不知?道她的女儿这么蠢。阿娘一直都说:“阿枝是阿娘心?中最聪慧的孩子。”

但是聪慧的孩子到了?大秦,变笨了?。

阿枝一阵阵抽噎,将锦被塞入口中堵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门外的小?顺子还没走?,她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也?会?为她难过。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除夕京中下了?场大雪,宫中家宴,阿枝称病未去。

燕珝沉默地看她良久,最终点?头,自己淋着风雪,独身而去。

王若樱自书房那日后,不知?怎的搬回了?王家旧宅,带走?了?不少王氏旧仆。硕大的王府顿时又空了?下来,但与阿枝无关,她不爱出门了?,也?不管事,府里人多人少与她无关。

她自称养病,将府中事务远远推开。

燕珝大抵也?是默许的,他有不少幕僚,区区一点?府中账务,不需要他费心?。

倒是付菡来看过她。

阿枝称病原想拒绝,但她坚持要来看望她,阿枝拗不过,只能见面。

付菡见她短短几日便瘦了?这么多,吓得丢了?手帕,连声道:“朝中事你不必担心?,殿下必不会?让你死的,你莫要担惊受怕!”

阿枝怔怔看向她。

原来那事还未结束。

韩家兄妹那日的举动,朝中仍在商议。

付菡这才明白她并不是因此伤神,知?道说错了?话,秀丽的眉头紧紧蹙起。

“是我说错了?,此事……你如今是殿下的妻子,纵是要祭旗也?轮不到你来。”

“付姐姐,”阿枝比她还镇定些:“你且说吧,是不是朝中给殿下施压,要我祭旗?”

“你……”

付菡文气的脸庞带了?不少纠结,看着她有些神伤的瞳孔,怎么也?说不出敷衍的话。

“罢了?罢了?,该知?晓的你迟早会?知?晓,我只是不知?,子玦竟一直这样瞒着你。”

阿枝眼眸一顿,接着又垂下去。

子玦是燕珝的字。

付菡和他这样亲昵,想来日后好事将近。

她是该庆幸吗,作为一个妾室,主母是如此温和端方?的女子,不像那些民间话本?中磋磨妾室的妇人。

还是该失落。

以她北凉人的身份,或许都等不到付菡嫁与燕珝那日。

付菡不知?她所想,心?中百转千回,还是道:“殿下……得罪了?韩家王家。莫看王家此前受了?牵连如今没落,朝中还是有不少旧部暗中支持,王氏门生感念国舅爷当年恩德,如今也?自甘为王家仅剩的血脉……也?就是王娘子奔走?。”

“王氏门生不知?凡几,韩氏背后又有多少武生,不知?怎的在民间煽风点?火,硬要你……”

“要我这个北凉人祭旗,对不对?”阿枝冷静接道。

付菡点?头,“对,但你不必忧心?。这点?事对殿下来说算不得什?么,殿下会?处理好的。”

阿枝扯扯嘴角,若是以前,她或许还会?期盼燕珝能够保住她这个相伴三?年的侧妃。可如今她明白了?,她对燕珝来说只是一个玩物。

谁会?为了?玩物,猫狗,和百姓官员对着干。

她侧过脸,没有应声。

只是道:“殿下怎会?得罪他们,韩文霁不是一直喜欢殿下么。”

“王娘子一口一个表哥,应该也?只是看我不顺眼,与殿下又何?干。”

付菡看着她,摇摇头。

“……殿下为何?得罪了?他们,这事不该由我来说。日后,让殿下一件件给你讲明白。”

“小?女儿间的争风吃醋,影响不了?国事,”付菡拍拍她的肩膀,“而你的生死,就是国事。看似只有韩王两家,实?则背后,不知?有多少双手在搅这趟浑水。”

阿枝不太理解她话中的深意,咬住唇。

“但大家都想让我死,对不对?”

她的父兄应当也?不会?在乎她的死活,或许还会?怪她未曾给北凉牟利。世上唯一在乎她真心?爱护她的阿娘已经去了?,她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谁,会?因为她的离去伤神。

或许到最后,也?只有茯苓和小?顺子两个会?记得她。

“不对,”付菡扬声,“起码殿下不愿意,我不愿意看见你死,我和殿下都想让你长长久久地活在这世上,看遍大好山川,尝遍世间美食才对。”

“付姐姐这么说,我自然是信的,只是……”

燕珝,不一定。

他亲口所说,她死,对他哪里都好。韩家王家说不定还能继续支持他,让他夺位更顺,军心?稳定,不必烦忧。

“如今朝中还未有定论,这样的言论也?不过少许人闹腾而已。此事还未落定之前,娘娘大可不必为此烦忧。”

付菡无法将具体事宜全部告知?与她,只是尽力劝慰。

“给你带了?牛乳糕,上回看你爱吃,这回多带了?些。”这样的话题久说无宜,付菡将带来的点?心?果子都推了?出去,让阿枝尝。

她家里没有姐妹,看阿枝的模样怎么都喜欢。之前瞧见阿枝喜欢双手抱着一小?块糕点?,用?门牙一点?点?地啃,每一点?都要放进舌间细细品尝,直到甜味消散,分外珍惜。

“喜欢吃甜,吃完可要好好漱口,莫坏了?牙。”她叮嘱道。

付菡少有地多嘴,笑?盈盈地看着阿枝像往常一样,啃食着点?心?。

见她胃口不是很?好,还没那日在马车上吃得多,只当她近日伤神,胃口太小?。幽幽叹口气,拍了?拍阿枝的手。

年节里,付菡也?不好久留。她离去后,阿枝数着日子,到了?除夕。

晨起便下了?雪,午间燕珝便独身进了?宫,怕是要等到深夜才归。冬日寒凉,她最近又受了?风寒及其畏寒,屋内点?上炭火,暖融融的。

白日睡了?许久,夜里反倒睡不着了?,坐在屋内雕花小?桌前,斜斜倚着靠背,坐在小?桌边玩香。

她没有很?高的品味,也?就是跟着嬷嬷学规矩的时候大概懂了?如何?焚香,但纵是兴致缺缺,觉得香气闻久了?头晕。

如今却不同了?,尝不到味道后,这是她唯一能感受到味道的方?式。

阿枝点?上香,细细轻嗅。

茯苓为她披上披肩,“娘娘,今日宫宴会?放烟火,一会?儿可要看看?”

阿枝知?道这个,陛下会?率百官后妃登高看烟火,火树银花,普天?同庆大秦又迎来了?一年新春。

“不看,”阿枝摇头,“我有些累,你和小?顺子去看吧,跟着我今年没法儿入宫,也?不能亏了?你们。”

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将自己准备好的赏赐都递给了?茯苓。

“这份是你的,这份给小?顺子,让他存着些别乱花……剩下的给玉珠她们分一分,你做事我放心?。”

阿枝轻言拍着茯苓,让她去看烟火。

“娘娘当真不去?奴婢听玉珠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前几年都未曾有的呢。”

阿枝摇头,“你们去便好,回来记得仔细给我讲讲。”

她近日越发惫懒,实?在没这个心?力,提不起兴致。

茯苓毕竟也?年轻,忍不住不看,犹豫半晌,还是去了?。

阿枝一个人坐在屋内,只虚虚点?了?几根烛火,堪堪照亮视线所及。

时辰快到了?,阿枝听见府内不少侍从前后奔走?的脚步声,欢喜愉悦之声不绝于耳,虚掩着的门窗透出点?点?白光,接着又显现出多少缤纷的色彩。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窗外绽出一片银光,将漆黑的夜空点?亮成?白昼。阿枝在屋内,看着虚虚实?实?的光线点?点?透过,空中飘下的雪花落地便融,转瞬即逝,落得一场空。

她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方?阖上眼,便听见门蓦地被推开。

阿枝抬眼。

簌簌寒风里,漫天?飞雪中,火树银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