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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害得我?”吴县令咬牙切齿,双眼猩红,恨不得将人抽筋扒皮。

“会不会是那位?”师爷指了指燕府的方向,手指向上。

“我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还给了他徒弟县案首,而且除了回来的那段时间,他后来连县衙都不来,又无交集,怎么可能是他?”

排除了这个答案,吴县令回忆起这些年得罪过的人,觉得每个都可疑。

仿佛有无数双手从下面伸出来,想要将他狠狠地拽下去一样。

他宛如置身于黑暗冰凉的潭水之中,甚至感觉无法喘气,想到沼齐那地,胸腔恐慌得像是要炸开。

“噗—”

白沫子从嘴角溢出来。

***

顾璋好生休息了几天,名贵的补药不知道喝了多少。

据说是宫里贵人最喜欢的,不留疤的金疮药,也用了不少。

留不留疤他不知道,就感觉这药果然不一般。

和末世糙汉版的药不太一样,用上就不怎么感觉到疼了,而且结痂也快。

几天时间,他都能下床自如活动了。

顾璋也没乱跑,他去马厩把骑回来的枣红色马儿,牵到空旷的花园附近,然后从系统里兑换了些它最爱吃的马草,以假乱真的混在它的马草里。

他把一撮马草喂到它嘴边,马儿水润的大眼睛都晶莹透亮起来,前蹄微微扬起,高兴地嘶鸣一声。

然后就着顾璋的手,高兴地吃起来。

“慢慢吃。”

顾璋顺着它的脖子摸了摸,马儿舒服地低下侧耳,匀速摇动尾巴。

远处,隐隐传来姜武威严的呵斥,还有燕府家丁训练的声音。

姜武原本不太管府里家丁,自从那日起,就开始整顿起来。

“顾少爷,你怎么在这儿?老爷喊您去正院,听说您好些了,那些学子都一起来探望,说要感谢您呢!”

顾璋给红枣喂完手里这一把,拍拍手:“你去跟师父说,我回去收拾一下,很快就来。”

顾璋让人把红枣牵回马棚,简单梳洗一番,朝着正院走去。

正院热闹极了,比拜师宴那天人还多。

燕老坐在主座上,正院和连着的偏厅,站着一家家的人。

顾璋身着月牙白的书生长袍,从后面走出来。

他走到燕老面前,拱手略躬身行礼:“师父。”

许多前来道谢的人家不由侧目。

这和他们想象中,好像不一样。

在家中孩子的描述下,许多没见过顾璋的人,脑子里都勾勒出的是那种劲瘦干练,有力量又有狠劲儿的习武者模样,像是那种有股狠劲的狼。

可眼下看起来,竟神清骨秀,仪态端庄,看起来比他们家儿子都脸嫩,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一时间竟有些愣住。

所以就是这么个瓷白脸嫩、看起来乖得不行的小娃娃,一个人骑马从府城赶着送回来了加盖了官印的身份文牒?

觉得这个对比冲击实在有点太大了。

燕老道:“这些都是来找你的。”

顾璋转身,就看到前排文曲等人,还有后面许多微微惊诧的眼神。

顾璋有些疑惑,总不能这么多天了,还在惊讶吧?

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顾璋不留痕迹的检查一番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文曲率先领着几人上前,相比其他坐马车回来的,他们骑马赶过大半天路,才更能感受到其中艰苦和不易,实非常人所能承受。

文曲和其余几人拱手,行了一个极深的揖礼:“顾贤弟大恩,吾等没齿难忘。”

他们起了头。

后面一同而来的学子们,都齐齐弯腰,拱手行揖礼,齐声道:“此等大恩,吾等没齿难忘。”

顾璋抿唇。

如果不是他自己担忧家人想回来,肯定不会遭这一番辛苦帮人带身份文牒的。

不过顺手的事情,他没想会得这般郑重的感激。

他扶着文曲的手,托着他起来:“文兄不必如此,若不是你们自己考中了功名,我赶回来也无济于事。”

他顺便伸手,将其他几人也托起来。

文曲几人倒是还想坚持。

可力气没顾璋大,直接被他托起来。

“贤弟受得起此礼!”文曲一脸郑重道,“若家中父兄被带走,一旦入了军册,分配了去向。我们就算身有功名,晚了这一步,也没法再将人带出来了。”

“是啊,以我们骑马的速度,等回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落籍了!”

后面的人也纷纷道:

“是啊,若等到我们坐马车回来,都已经铁板钉钉,再无挽回的可能,家中父兄都是一介书生,若去了前线定然危险万分,顾贤弟可谓救命之恩。”

他们将文牒托付给好友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会骑马的人,竟然只有一人坚持赶了回来。

文曲也是出发前就受人所托,在听到顾璋计划的日程时,才下意识脱口而出,想要他帮忙带回来。

顾璋很快就被感激的众人团团围住。

他甚至有些应接不暇。

这些被文牒救回来的人,若是一开始就没被带走,可能还会稍微强点。

可偏偏这些人家,都亲身经历了被带走去往征兵营,又或者亲眼看见家人被拖着离开。

在被驱赶着一步步走向临时驻扎的军营时,脑海中已经控制不住的浮现了许多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和断肢残骸。

看到家人拿着文牒朝自己飞奔而来,经历过绝望后的曙光,跌到谷底又看到抓住希望的感觉,深深地刺激大脑的感官,足以刻骨铭心。

“这是我家特质腰牌,若日后顾贤弟有需要,力所能及,定有求必应。”

“我家也备了些薄礼……”

顾璋觉得,自己从府城赶回来,好像都没今日下午累!

甚至都没法拒绝。

一向喜欢热闹的他,都觉得脑子嗡嗡的,像是有好多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叫。

等送走最后一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端着的架子也松散下来,感慨道:“太可怕了!”

燕老瞧着他这模样,眼中带笑。

他指着门口桌上的小山一样的一堆,问道:“那些都是送你的谢礼,我派人给你送回家去?”

顾璋点头:“那就麻烦师父了。”

师徒两人往回走。

顾璋想起这些日子燕老来看他的时候,似乎心中有事,忽而得意地冲燕老眨眨眼:“师父,我考了府案首,还是宣朝最小的童生,是不是该夸夸我?”

燕老慈爱地摸摸他的头顶,万般欣慰道:“我家小石头聪慧又勤勉,当着起这份荣誉。”

他难免回忆起这些年的时光,每日早早起床,去学堂完成繁重的背诵课业,用完午膳后,小憩一会儿,又跟着姜武习武。

他知道的,姜武是真的在严格要求,认真教习小石头武艺,其中艰辛也不言而喻。

习武后,又听他讲学,全程都不曾偷懒,积极思考跟上他跨度极广、深度也不浅的授课。

等晚上,不仅要完成他布置的课业,还每日坚持习字,温书。

笔耕不辍,才换来今日成就。

越是相处,燕老心中的喜爱和珍视就越重,也愈发感觉到肩膀上沉甸甸的担子。

这是他走遍宣朝山河湖海,见过认识的不知多少人里,见过的,最有灵气、最为聪慧的孩童。

也是最坚韧、最有行动力的学子,但凡决定的事,从不犹豫拖沓,也不思虑过多。

他有时觉得,透过小石头,像是看见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里面盘踞着根系茁壮的参天大树,高处枝叶繁密重叠,交错出一片苍翠欲滴的浓郁生机。

森林里所有的一切,都在万里晴空下,以惊人的速度野蛮生长。

这样的孩子,未来一定是惊人的。

但小石头年纪还小,性子还没定型,没有形成完善的道德是非观,一旦误入歧途,后果也不堪设想。

尤其是小小年纪,就先后经历了这么多。

前有愚民要强抢他去祭河神,后又看破了吴县令那个混不吝的收割民脂民膏。再遇到边关战乱朝堂征兵,又闷声不响努力许久,日夜不辍。

燕老惦着姜武查出来的两桩事,但看着顾璋得意灿烂的笑脸,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牵着顾璋坐下来:“为师也有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顾璋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的喉咙,他捧着茶杯好奇道:“什么好消息?”

燕老笑道:“还记得你当初问我,能让伐木停止吗?”

顾璋眼前一亮,惊喜道:“您不会想到办法了吧?”

他那时初来,并不了解这个世界。

如今回头看,才知道这到底是多难的一件事,牵扯到多方利益,而且伐木造园之事自古就有,理所当然,也算不上罪大恶极,根本没正当理由阻止。

他的那一套科学理论,恐怕只有燕老觉得不错。

要知道即使是已经进入了工业革命之后,有了科学基础,这些关于自然与植物的理论,也是无数科学家前赴后继,遭遇了多年的质疑,不断推翻实验,最后才得到的成果。

想要以此为理由,也站不住脚。

又没压倒性的权势,又没有正当的理由,简直无解。

燕老点头:“如今边关战事正处于关键时刻,皇上想一举将突厥打退,保我朝数年太平,但打仗所耗费粮草物资巨大,皇上定然也为钱财操劳。”

顾璋摩挲茶盏壁,登基以来就在打仗,国库肯定早就紧张了。

要不堂堂皇帝,也不会光送一块匾额和免税,什么实际的表示都没有。

现在又打了这么久,国库的钱财,说不定比他口袋还空。

他起码还能想花就花。

“所以师父是想……”顾璋挑眉,指了指正被砍伐树木的方向,一脸“你要打小报告”的惊奇表情。

燕老轻咳两声,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问道:“你觉得如何?”

顾璋夸道:“我觉得极为可行。”

皇上正缺钱,你还修游园。

不拉一刀都对不起这只膘肥体壮、富得流油还顶风作案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