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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帝道:“你自己问你母亲去。”

尉昭仪泪流不止,颤声道:“景风,景风,都是娘不好,你不要恨我。”

景风叫道:“可这是为什么?”

穆庆在旁道:“景风,你母亲怨恨你父皇不肯发兵于阗,积怨已久,所以跟天鬼有所勾结,虽不算什么谋逆的大事,但尉端发现了端倪,于是便被跟在她身边的天鬼中人给杀了。渔阳公今日相问,尉昭仪更是害怕,便……”

景风只听得如五雷轰顶,抓了尉昭仪的手,叫道:“母亲,我不信,我不信。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尉昭仪哭道:“景风,娘也是不得已啊……”

“够了!”文帝喝道,“一个个地闹够了么?”

见文帝发怒,连景风都不敢再说。文帝道:“带尉昭仪回宫。景风,从今日起,你先不要去见她。”

景风颤声道:“父皇,你要如何处置我母亲?”

“即便是你可以不把你驸马都尉的死当一回事,朕也不能让渔阳公这样的臣子白死。”文帝淡淡地道,“不过她终归是朕的妃嫔,这事又关联颇多,让朕想想再说吧。”

见景风还要再求,穆庆咳了一声,道:“景风,陛下已经开恩,不曾立刻赐死了。”

文帝已经站起了身,众人也连忙起身。此时院中诵经已毕,道坛上生起火来。大代旧例,哪怕贵为皇室中人,死后一般的衣物器皿全部烧毁。文帝回头望向院中,半日,叹息一声,道:“这丧事,一件办成了两件。太子,渔阳公的丧事你亲自办吧,在东堂举哀,追谥尉眷为渔阳王。”

太子低声道:“是。”又伸手去扶景风,道,“别的事有我呢,你先回去歇着。我着人去找庆云,让她陪着你。”

此时一队禁军与尉昭仪一同走过院子,行到那烧得火光熊熊的道坛边上。禁军虽在前后,但也不敢离尉昭仪太近身,见尉昭仪扑入火中,众人都惊得呆了,竟不及拉她。景风尖叫一声,也不顾火势极大就要冲进去,裴明淮和太子两个人竟才把她拉住。

“景风,景风,别去!”太子叫道,“别过去!”又喝道,“楞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尉昭仪救出来!”

此时为时已晚,本来就已经烧了诸多衣裳纸书之属,坛上火光冲天,尉昭仪浑身上下都已着火,只听她凄声叫道:“瑞儿,我就只望你好好的,别卷进去……”

景风惨叫一声:“母亲!”已晕了过去,裴明淮慌忙扶住她。太子转头看向文帝,跪下道,“陛下,看在她是景风亲生母亲的份上……”

“是她自己求死,朕没想要她死。也罢了,倒省些事!”文帝淡淡地道。裴霖低声问道:“陛下,那尉昭仪的葬仪……”

“不拘怎么葬了便是,还要朕操心么?”文帝道。听文帝如此说,也再无人敢说话。文帝又道:“另下一道诏,冯右昭仪晋左昭仪,”顿了一顿,又道,“沮渠夫人晋右昭仪。”

众人都是一楞,穆庆似想说话,跟裴霖对视一眼,又都咽了回去。文帝道:“这道诏就劳太师亲拟了。”

裴霖只得道:“是,臣不敢当。”

文帝又道:“太子,尉氏的事你多费心。西河,你姊姊伤心,你这几日都去陪着她,不要离她左右。”

西河公主早已吓得一张脸雪白,两眼直盯着火堆,连答文帝话都忘了。薛无忧在旁低叫了一声:“西河!”西河才回过神来,颤声答道:“是,父皇。”

众人一直跟着文帝出尉府,文帝上了车驾,径直回宫了。尉府前面黑压压一群人,却是鸦雀无声,无一人说话。

待得文帝车辇走得没影了,众人又立了半日,方才慢慢散去。裴明淮回到院内,见那熊熊火势比起方才已小了些,却仍是热浪灸人。众僧道都站在一侧,个个的脸被火光映着竟也是惨白。

裴明淮对昙秀道:“替她多念几卷经吧。”

昙秀合掌,笑道:“公子既吩咐了,那今晚就念一夜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公子觉得,再念多少卷经,又有用么?”

裴明淮道:“有用无用,那也得念。”

昙秀道:“是,听公子吩咐。”又叹道,“没料到我当上这沙门统,第一件事办的却是这个。”

裴明淮见那火势越来越弱,里面不管是什么都烧得怕不剩了。鼻端是闻得些异味,恨不得闭住呼吸,什么都闻不到也看不到最好。偏这晚狂风大作,吹得尉府里面的树叶纷纷落地,那些烧残了的也不知是纸还是衣物还是什么的黑灰,也跟着满天乱飞。半日,裴明淮低声道:“人走了?”

昙秀笑道:“你都开口了,我只得帮你去送一程了。只是要说离俗绝非易事,怕也只是一厢情愿。”

裴明淮不语,这时见乙旃惠奔了过来,裴明淮明明见着乙旃惠随着文帝回宫了,心里一跳,问道:“乙将军,怎么了?”

“淮州王,皇上传你即刻入宫。”乙旃惠道。裴明淮问道:“出什么事了?”

昙秀合掌,道:“我先去替尉昭仪诵经了。”见他走开,乙旃惠朝裴明淮走近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方才李刺史急报,秦州益州氐羌叛乱同起,武都王又反了,当地坞壁宗主也掺合进去了。皇上也已经宣薛公子入宫了,大约有意要这位新驸马都尉前去平叛?”

裴明淮失声道:“什么?!秦州益州?怎么会?”

“就是奇怪啊,淮州王。”乙旃惠皱眉道,“数年前自您带兵安抚仇池以来,已经多年无甚大事,怎么突然……”

裴明淮沉默片刻,道:“乙将军先回宫吧,我这就去。”

乙旃惠道:“是,您也赶紧,皇上催得急。”

见乙旃惠走了,昙秀走了过来,笑道:“怎么?出大事了?”

“这几处怎会突然起兵?”裴明淮道,“这不可能。”

昙秀沉吟道:“我看哪,南朝向来也在秦益使尽力气,这一回必定也有他们弄鬼。”

裴明淮道:“这没错,也不是一回两回。可是,秦益两州坞壁离京畿远,向来按兵不动,是不肯多掺合的。”

昙秀笑道:“你不是说了,因为皇后的事,还有灵丘罗氏犯上作乱,惹得皇上大怒,有意要除九宫会了?”

“是,可如今也只是还在说而已。况且……”裴明淮不说下去了,昙秀却道,“那还用说,自然是你们身边有眼线。天鬼想尽办法,埋了个棋子在这尉昭仪身边,若想要再埋眼线在皇上身边,也不是不可能。我说天鬼跟九宫会里面有人勾结上了,你信不信?”

裴明淮摇了摇头,脸上疑虑之色未减,道:“我先进宫去了。”

“我就不送你了。”昙秀道,“待得此间安排妥当,我就先回八角寺去。”

裴明淮问道:“你还在八角寺?”

“总是住惯了的。”昙秀道,“放心罢,既蒙皇上授了这沙门统一职,也得好好念几卷经。”

裴明淮笑了笑,道:“这不像昙秀大师说的话。”

昙秀合掌而笑,道:“那我就说句像大师的话。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这都说的什么!”裴明淮道,“劳大师你解释一下,这话跟咱们现今有何干系?”

昙秀笑道:“不是人人落到地上,都那么好运有个帝释来接住摔不死的,哪怕你是有舍身之念呢?明淮,诸事小心啊,我看这回真是有大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