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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一杯水,伸手捏住他两颊,正想把药喂到嘴里,手却忽然被攥住了。

“你这是……趁我病了,来给我下毒的吗?”

时年一惊。只见昏暗的烛光里,霍去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时年惊道:“你醒了?你没事啦?!”

霍去病翻个白眼,时年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因为你白天一直在昏迷,所以我以为……”

“我听到他们在说话,但睁不开眼,也懒得睁。”霍去病说。他好像没什么力气,这句话说完停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一笑,“这回真是丢脸丢大了,阵前病倒、贻误战机,要是传回长安,传到那些憎恶我的文官腐儒耳中,记上几笔,我死了也不甘心。”

时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小心道:“你知道你得了什么病了?”

霍去病没回答,但表情默认了。

伤寒,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军医的话时,也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虽然自幼体弱,长辈一度担心他活不长,但自从他随舅父入军营打熬筋骨,情况就好了许多。再加上他天赋过人,骑射武艺都是军中最好的,向来自负天下万事无不在掌控。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两个字扯到一起。

万事都在掌控吗?原来这世上,还有事是他无法决定的。

霍去病忽然啧了一声,像是很失望,“我本来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如匹夫,死于病榻……”

虽然努力想表现得轻松,但神情里还是不可避免有了一丝丧气。

时年觉得很难受。她不想看到这样的霍去病,他就该是狂妄自大、纵情嚣张的才对!

深吸口气,她故意问:“你真的认为过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吗?”

霍去病睨她。女孩下巴微扬、隐带挑衅,两人对视片刻,他忽然哈哈一笑,虽然因为力气不足,这笑声没从前那么有中气,但也显出了几分霍骠骑桀骜飞扬的影子!

“当然没有。客气一下而已,谁能在战场上杀了我?”

时年见状立刻道:“你虽然得了伤寒,但事情还没有到绝路。我有药,可以救你。你敢吃吗?”

霍去病一愣,“你懂医术?”

兄弟俩又说一样的话,但时年这次换了个回答,“略懂,略懂。”

她把手摊开,给他看那三枚小小的药片。

霍去病的表情倒是比霍光镇定许多,“这是什么?你刚才就是想喂我这个?”

时年没讲那个糊弄霍光的故事,而是说:“这是能救你的药,但我不能告诉你它的来历。你敢吃吗?”

霍去病不语。

烛火里,他拈起一枚药片,眼眸乌黑、面无表情,只是看着。

时年有点着急,“你是怀疑我在骗你吗?”

她是实在没办法了,以霍去病的精明,说什么神医他才不会信呢,不如坦诚一点。可看这样子,还是不行吗?

也对,他刚才还问她是不是来给他下毒的,不然,她当场吃一颗给他看?只是没病吃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女孩盯着药片,一脸纠结犹豫,好像在给自己打气。他想起那晚她自告奋勇要吃羊肉“试毒”时的双眼发光,唇角一勾。

时年心理建设完毕,正打算豁出去抓起药就吃,却听到霍去病说:“你能怎么骗我?连个谎话都编不圆乎,说自己是陇西商旅,倒是讲句陇西话话来听听?讲着一口地道的河洛话撒这种谎,真让我疑惑你是怎么在匈奴人手里活下去的。”

忽然遭受人身攻击,时年都懵了。她和古人对话的语言是自动匹配的,所以根本不知道原来她讲的还是什么“地道的河洛话”,这是古代的普通话吗?

可现在让她来两句陇西话也是来不了的,索性心一横,无赖道:“我不会说陇西话,也不能证明我不是陇西的商人。二者没有必然联系!”

霍去病没接这茬,接过药,又拿过水,在时年瞪大的眼睛里往嘴里一扔,喝了口水,然后,咽下去了。

“这么吃了就行了是吗?”霍去病问。

时年喃喃道:“你信我?不怕我害你?”

明明刚刚是她让他吃,现在又说这样的话。霍去病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时年还在消化,又听霍去病问:“那你呢,你怕吗?

“怕什么?”

“怕我死了,你们也死在这草原上,再也回不去。”

此处是匈奴腹地,没有他的带领,若他们遇上漠北的匈奴人,怕是真的会全军覆没。

时年顿了顿,摇头,“我不怕。”

霍去病扬眉,时年握住他一只手,认真道:“你不会死的,因为你是霍去病。只要有你在,就算遇上匈奴人,我们也不会输。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带我们回家啊。”

女孩眼中是那样热忱的崇拜,仿佛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思考,只因为他是他,她便无条件信任,全身心依赖。

这样的目光他其实并不陌生,他曾在无数将领、士兵的眼中见过,可当这目光出现在她脸上时,他竟觉得喉头发紧、耳朵隐隐发热,避开了她的眼睛。

他躺在床上,看着帐篷顶,半晌,反握住她的手,露出笑容,“你说得没错,我是霍去病。所以,我们不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