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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枕安所乘马车由北至东,在府门未停,反而绕到角门, 侍卫放了门槛,直接从角门而入。

方柳仇杨千火万急在前奔跑着开路,崔枕安是被人抬回长殿的, 路过之处,血点子不断滴落。

府中医官使得了令,于夜色中匆匆奔来。

此刻崔枕安玄青色的常袍已经退去, 只剩中衣在身, 原本牙白色的中衣被染成血花色, 伤口遍布全身,为首的医官使名唤胡真, 入殿只瞧了一眼, 也窒了口气。

血凝很快, 中衣贴在伤处用不了多时便与伤口粘在一处, 每撕扯一下就似要掀掉一层皮,仇杨只好取来剪子,与胡真一起将崔枕安的衣衫剪开。

先前是玄青常袍, 在暗夜中倒是瞧看不太真切, 这会儿伤口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由肩膀到四肢, 几乎随处可见锥子粗细的伤洞,最严重的尤属肩胛与右腿上的,肩胛处的骨肉几乎翻烂, 可见伤人之人下手之狠。

这便让人更觉着疑惑了, 当时事发, 方柳以为是刺客,便调了人满处找可疑之人,却也没个头尾,这回再瞧,若当真是刺客,怎么会留太子性命,且将伤口弄成这样?

崔枕安眼只睁成一条缝隙,豆大的汗珠子密集于面,唇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身上还隐隐发颤。

胡真拧着眉,将他肩衣处剪开,手指刚好被银针划了一下,低头细看下去,方才看到此刻崔枕安肩上竟还扎着一根银针。

“这是......”胡真稍适跪下,方柳忙凑脸过来。

“哪里来的针?”方柳惊呼一声,先前在小舟之上掀开竹帘,夜色中亦没人发现这根银针。

胡真暂将手里剪刀放下,伸手捏起那根银针朝外一拔,几乎同时,一直闷吭不响的崔枕安用力长出一口气。

“殿下,您感觉如何?”方柳再上前问道。

身上的伤痛无法言说,只觉着心口阵阵发疼,因那针的缘故,似有刀在上面割。

躺在榻上的人用力喘气,稍抬了手指,竟然也能动了。

崔枕安未言,只又默默闭上眼,胡真不敢再耽搁,带着人将崔枕安整个人细细检查了一遍,方柳仇杨帮不上手,只能守在外殿。

这一场约过了近一个时辰,胡真满头大汗自内殿出来,方柳仇杨忙大步冲上。

“太子殿下如何?可有性命之危?”

胡真抬袖拭了汗,随后才道:“回方侍卫的话,身上的不过是皮肉伤,伤的不轻却也不是最要紧的,那银针是被人淬了毒的,是从五种麻草上提取的毒素,对寻常人来讲倒不致命,只是使人身体麻痹。可太子殿下有心疾,碰不得这东西,被扎这一下,怕是要好生将养上一阵子。”

一提用毒,方柳不免联想到钟元,再一联想到那不知所踪的姜芙,心里已经猜了个七八,这事儿八成是姜芙干的,若非如此,谁又有那个本事无声无息的接近太子。想到此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觉着自己惹了祸事,亦不能朝后躲,只又问道:“太子殿下此刻可醒着?”

胡真点头,“外伤才上了药,这会儿已经包扎好了了。”

方柳沉叹一口气,同仇杨对视一点,两个人步子沉重,朝内殿行去。

一入内殿,二人齐齐跪下,方柳先道:“属下护驾不力,还请太子赐罪!”

外伤涂了药,杀的伤口锥心似的疼,加上心疾又被引起,几处集中,崔枕安一直有些体力不支,只稍抬了手,十分费力的自嗓子眼中挤出几个字:“姜芙呢?”

方柳只抬眼一扫,硬着头皮道:“太子妃......太子妃不见了,我们上舟时只见您躺在那里,四处再无旁人。”

明明上舟时是两个人,再瞧便只剩他自己。

当时只顾着将崔枕安带回来,哪里真正顾得上姜芙,且只留了几个人到处找寻,到现在也没消息。连搜都不知道去哪里搜,

肺内有咳意,稍一动,连着全身都疼,他也只能硬生生压了,微闭了眼,他是知道姜芙如何离开的,她跳了水。

瞧她当时的状态,感觉不是要寻死,可湖那么深,荷丛又那么密,她那般跳下去,除非水性极好,若不然在漆黑的湖底又该如何逃生?

眼皮沉的似被人灌了铅,崔枕安再次睁开眼,满缠纱布的手稍抬,示意方柳上前。

方柳不敢耽搁,自地上爬起来到了榻边。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姜芙找出来,”崔枕安声音压的极低,一双幽瞳似渊,隐隐透出戮意,接着又咳了两声才又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寻不回来,你提头来见。”

对于方柳来说,此事比杀头还要难,人是在湖心丢的,就算想找都没个方向。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我受伤的事,不能外传......”崔枕安又加了一句,着实再没力气,心上旧疾绞痛又起,他再次闭上眼。

“是,属下明白,您回来时候都是直接自角门入的,属下不敢声张。”方柳忙点头,瞧见崔枕安这副模样,当真不敢再耽搁,急急退下去寻人。

一想到姜芙免不了要动肝火,一动肝火,崔枕安的心脏便跟着抽痛难忍,唇色时白时青,稍一睁眼,一看周身所伤,崔枕安裂眦嚼齿。

如何也没料到姜芙竟恨他至此,这些还不够,竟还敢算计他,生平头一次,崔枕安栽倒在一个女人手上!

再想到那张脸,已是恨到了极限,不顾手臂上的伤口,握紧拳头,重重砸在床榻之上。

此刻方柳和仇杨逃也似的离了殿外,仇杨才敢凑上前来问道:“怎么办?太子妃该怎么找?”

方柳不知全部内情,可是仅从方才崔枕安的面色上来瞧,似是对姜芙恨得极了,既不敢问,也只能猜,“既人是在湖心丢的,那就先可着湖里找,派出人去四处打捞,再将京城搜寻一遍。京城搜不到再派人出城,切记,一定要保密,不能大张旗鼓。”

仇杨素来脑子木,且听方柳怎么安排便怎么是。

方柳低叹一声,抬眼望向星空,长夜漫然,不知何时退去。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打入船舱时,姜芙便被河风照开了眼。

阳光有些刺目,她下意识抚指遮住双眼,而后慢慢将眼睁开,隔着指尖缝隙朝外探看。

此刻朝阳正从河面浮起,如同半只圆盘,一半浸于宽河之中,河光粼粼,一如碎金满布。

姜芙头一次见过这般壮阔的影色,不由低叹一声,而后自那小竹床上爬起,猛扑到窗前,秋水扬波,河风扑面,她闭着眼,迎着光与风,毫无规矩的咯咯笑出了声。

光亮照面,她的笑颜与这般绝美的景致融在一处。

舱门外突然传来两声叩响,姜芙回过身去打开舱门,正见船老大端了饭食过来。

“这是你的饭。”有了碎银,船老大也客气许多。

姜芙低头看去,无非是两张饼,加上一稀米汤,还有一碟乌黑的小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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