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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郑后今日来这一场, 无疑是生生切断了她与崔枕安的母子情份与多年的养育之恩。

崔枕安亦是肉体凡胎,他又如何能不难过。

可是桩桩件件将他架在这里,进不得退不得, 只能凭心而做,不愿让自己越陷越深。

将人送出府去,方柳回殿中复命, 入殿门的一瞬,方柳瞧见崔枕安垂手而坐,似一只孤立寒江无归处亦无来处的孤雁。

自小便跟着他, 这人什么心性方柳最是悉知, 也鲜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崔枕安好似什么都有, 却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不由连方柳也跟着叹了口气,自婢女手中接了一盏热茶, 亲自奉上。

“殿下, 您桌上那盏茶都冷了, 换盏新的吧。”悄然放下, 将冷茶挪到一旁。

桌前的人也仅仅是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切,良久才道:“方柳,顺其自然是什么意思?”

在崔枕安的人生词卷当中或是觊觎或是手段算计, 从来都是争其上流, 从未有过顺其自然这一说。

在此人眼中,一切都是可以谋算勉强来的。无论过程, 只论成败,只要他能得到。

“就是不强求。”方柳回道,“可是殿下, 您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给郑氏留吗?”

他未再答, 只是摆了摆手让方柳出去。

一场雪罢, 明月高摆。

昨夜的雪水入泥,湿处泥泞难行,有水洼的地方就结了冰茬儿。

今年京城的冬日来得尤其早,让人不免心寒。

从前郑君诚也仅是依着太子的势在外强硬,实则一入了暗牢中便照比从前似退了一层皮似的,千万种刑法没挨上几件,深切意识到崔枕安这回是来真的,也就不强硬了,既不骂又不喊,反而老老实实将从前的事都招了,只有一点他没敢讲,便是当年许家的事。

他还巴望着郑后能将他救出去,若是将许家的事都兜出,怕是第一个要他性命的就是皇上。

不过这件事崔枕安一早就料到,他提前写了折子,还有当年事的案宗一应,亲自入了宫门去。

崔枕安自山鸣关回来伤成这副德行,皇上心力交瘁,他本来身子不大不如从前,一见独子经历此劫,亦病了好些日子。

前日得知他将郑君诚从天牢中提走,皇上还颇有微词,恨他自做主张,可一见了他身上的伤病,却再也不忍心责备,只是念他何故寒日颠簸入宫。

当年的北境王,如今的晖帝,岁月将他鬓角染霜,虽仍可勉强看清俊朗的轮廓,可英雄亦有衰老时。

当年他老来得子,崔枕安的眉眼长的又像极了温肃皇后,因而他对崔枕安是放在心尖子上的疼爱。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怎的这时入宫?”见他来,晖帝自案上直起身子,小半高的折子挡了他半拉肩膀。

突然之间,崔枕安一下子哑住,不知道该如何与他讲说。

他是天子,是当年强折生母与情郎的痴汉,同时也是自己的父亲,那么多丑陋的真相袭来后,能否经得住,连崔枕安也不敢保证。

被亲人背叛,又何止是被亲人背叛。

素来出手果断的人,生平头一回生了犹豫。

然,最终他还是想到先前与小郑后所言的那句因果之说。

因是谁种的,果便由谁来吃。

当年父皇种下的是恶因,自然结的是恶果,这颗恶果千百轮转到了今日,也该送到他的手中。

虽是一种残忍,却也是应得。

“是为着郑君诚的事。”这回,他连称一声舅舅也是不愿。

晖帝沉吟片刻,随之叹了一口气,“你命人搜集来的那些罪证,朕已经看过了,记得到是详细,郑君诚论罪当诛,只是他毕竟是你舅舅,依朕看,你舅舅倒没旁的心思,也没那么大的胆子,只不过是被手底下的人蛊惑,一时做了糊涂事,将他手底下那些个不安份的官员斩了便是。”

“之后朕会调郑君诚去挂一个闲职,再不让他插手朝中要事。”

自打郑君诚的罪状送到晖帝眼下的那一刻起他便是这般打算的,他不舍得杀,只因郑君诚是他心爱女人的亲弟。

也是这些才让崔枕安彻底意识到,若是许家的案子不掀开,皇上永远狠不下心,万事可容。

微定了心神,崔枕安又道:“那么父皇可还记得许定年许氏一案?”

晖帝盘弄起桌边的翡翠手串,“你之前呈上来的折子朕也看了,既已定案,再说从前也没什么意义,重启许氏一案的事,就此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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