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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她这行无本生意的,有官差帮忙守门,威风了。

她含笑上去寒暄几句,又示意秦陇拿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八名官差齐刷刷露出了笑脸,拍着胸脯保证,知县大人吩咐他们看护叶家,叶家有什么事,只管叫他们帮手。

“我们初来乍到,能有什么大事。”叶扶琉一口温软如水的江南吴语腔调:

“就是宅子太大,缺人手打理来哉。祖宅中有些破败的旧物,年头太久了,想委托相熟的商队带去临近几处府城修补。大件旧物搬动太沉,扛勿动,还请各位官差搭把手好伐。”

“嗐,小事。”八名官差掂着手里沉甸甸的铜钱,一个个心里乐开了花。好家伙,每人得了一贯赏钱,叶小娘子出手果然顶顶大方!

“搭手出力的活计,弟兄几个随叫随到!”

散出去八贯铜钱,得了八个临时长工。叶扶琉满意了。

她领着秦大管事进门。

前庭满地的杂草已经割尽,露出原本的青石地面。三尺长、一尺宽的长条青石铺满整个庭院,依稀彰显出大宅当年的雄伟气势。

她沿着宽敞的庭院往前,熟练地绕开地上新挖的几个坑洞,招呼着官差们去东北角的偏僻跨院,两人一组,扛出几件沉重的散木料,放在阴凉通风的廊下。

大热天的,八个身强体壮的官差扛出一身大汗。

“木料子够重的啊。”为首那官差咂舌,“木榫子全蚀烂了,这几根木料还要运去江宁城修补?直接扔了才叫省事。叶小娘子,弟兄们帮你寻个地方扔出去?”

叶扶琉好脾气地跟他们解释,“祖上传下来的旧物,再破再旧也得留着。如果能修补好,原样放回祖宅里,才算是不辜负了祖辈的期许。花费多少钱财也值得。”

官差们啧啧感慨,叶小娘子的孝心感天动地啊。

日头不早了,眼看着天色逐渐昏黄,叶扶琉客客气气送官差出门去。

送到门边时,不经意间提了一嘴。

“不愧是知县大人,慧眼如炬。我家曾祖父的时候确实在京城出仕,具体做的什么官职,年代久远,我不太记得了。总之这间祖宅就是当年置办下的。今天报官送去的那只猫儿盆证物,也是当年宫里赐给我家祖上的。猫儿盆留在县衙里,劳烦各位多留意些,毕竟是宫里赐下之物,莫要损坏了才好。”

官差们齐齐惊了。

难怪卢知县见了那猫儿盆,立刻神色一变,寻了个锦盒亲手安放进去,又派遣他们八个来叶家守门。

叶家果然是官宦之后,祖上出过贵人的!

素秋从厨房里取来几串腊肉风鸡腊肠,八位官差每人手里提满了东西,态度热络,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

“叶小娘子只管安心在五口镇地界里住下。以后再有不长眼的贼人胆敢冒犯叶家,我等只管把那贼子拿了,先捆去衙门吃一顿杀威棒再说!”

叶扶琉笑吟吟道谢。

“叶家人丁单薄,加上初来乍到,容易招人惦记。以后有劳各位了。”

热热闹闹送走一群官差,叶扶琉把两扇大门敞开,人站在门边,随意和附近探头探脑的几位娘子闲聊了几句。

“昨夜家里入了贼……”

“不不不,婶子误会了,没有闹鬼,是进了贼……大活人……”

“多亏我家大管事警醒,当场把贼人抓了送官……”

“对,镇子里的浪荡儿,叫胡麻子的那个。人赃俱获……”

“祖上确实当过京官……哪里哪里,不敢当,如今早不住京城了。先父临终前的遗愿,回来祖宅看看……”

邻居家的娘子们满足地散去了。

叶扶琉把该散布的消息都散布出去,也满意地关了门。

沿着院墙往庭院走,没走出几步,心头忽然升出一点异样的感觉。

她顺着那点异样感觉,停步往四下里张望。

隔着两堵围墙,邻家魏宅的木楼高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朦胧身影。

木楼朝东,早上才有阳光,午后的日头转去了另一侧,木楼朝东这边暗憧憧的,端坐的身影笼罩在长檐阴影里。

叶扶琉往上仰头,看不清高处阴影里的面容,只看到一双深黑的眼睛。

哟,今天汤饼吃了五口之多,有心情下午出来看热闹了?

叶扶琉往围墙方向走近几步,抬头和对面打了声招呼。

“我家来了官差。魏家郎君,可是吵着你了?”

坐在高处的郎君当然毫无反应,叶扶琉早习惯了。病人么,什么反应都正常。

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早上送去的汤饼用了大骨汤,加了提鲜的瑶柱,都是家里自己烹制的。晚上还是做一样的给你送去?”

魏郎君的视线从长街远处收回。八名县衙官差每人手提着叶家给的腊肉风鸡,说说笑笑走远了。

他的目光往下,落回两家相邻的院墙边。

日头已经下山。天边晚霞的余光落在庭院里,光线其实不怎么亮。但叶扶琉生得白净,站在墙边仰着头,仿佛一株带着露水的白栀子花,将周围庭院景致都衬托成了背景。

魏郎君的视线在叶扶琉的脸上再度转了一圈。

缓缓开了口。

“隔壁乃叶氏祖宅?贵家祖上出了京官,你父亲临终遗愿,要你回来祖宅看看?”

叶扶琉眨了下眼。

好家伙,铁树开花,石头说话了。

魏家郎君虽然得了不知什么大病,摆出离群索居的孤峭姿态。看了邻家一场热闹,原来也会主动问起八卦呀。

叶扶琉的唇角微微上翘,嘿,有意思极了。

“是啊。”叶扶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廊下刚抬出来的几根沉重木料。

“祖上只风光了一时,后面家境逐渐败落。到了我父亲那辈,更是被迫搬出京城……我本来想回江南祖宅看看,没想到祖宅竟破落成这般模样了。我们身为后人,有什么办法?只能把祖宅里的破败家私清点整齐,自己出钱出力,一样样慢慢地修呗。”

她说得情真意切,说到后面把自己都感动了,抬手抹了下泛红的眼眶。

一墙之隔,魏郎君久久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