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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棠其实就在镇子里。避忌着中元节, 人不?怎么出门,这几天过?得不?痛快。

他在江宁府的二十年过?得呼风唤雨,以至于这次微服前往区区百里外的五口镇, 处处都显出不?顺利,行?程也耽搁了。短短几日?功夫,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自我怀疑。

如梭舟船在临河酒楼下穿行而过?, 祁棠坐在酒楼靠窗的阁子, 不?出声地?喝闷酒。

豪奴争抢着替他出主意。

“世子,区区两千两银的小事而已。小的去趟江县衙门, 把国公府的身份一亮,本地?知县官儿必然亲自出迎。只需世子几句话, 轻易都能把官府封存的库银调来。”

“小的还有个主意,连官银都不?必出, 调遣差役去叶家, 把不?识相?的小娘子直接捕了来!她不?是?商户么?今年的商税缴足了没?有?该捐的例行?份额纳捐够了没?有?落在咱们世子手里,慢慢地?查啊。”

“妙啊——”

祁棠烦躁道, “放屁!”

毕竟是?江南本地?的地?头蛇, 平日?里再纨绔, 江宁府地?界该有的眼界见识不?少。

“江县的知县是?谁?卢久望!正经制科进士出身, 入过?翰林院,侍奉过?御前,五年前卷入了党争才?从京城贬来江县,做了如今的七品小官儿。你们当他和寻常县令是?一类人?卢久望的笔杆子弹劾起人来,皮都被他扒掉一层!”

祁棠即将及冠,这趟从江宁府出来, 公私两边的事都担在肩上。于公,他担的是?暗中巡查税银收缴的监察差事, 监察江南两路的大小官员。

监察税银是?年度大事。公务还未办妥,纳妾的事先闹进了官府,谁知道会不?会被下?面监察的官员们反咬一口?

于私,阿父命他登门探病。他这趟给魏家拉来多少车的厚礼?多少珍贵药材?费尽心思才?把厚礼送进门,那?位病歪歪的表兄魏桓一点都不?领情,居然挡他的好事,两千两银都不?肯借他!

这趟微服出来,公私两边的事都不?顺,祁棠这辈子都未受过?如此大的委屈,气苦地?饮尽一杯酒,越想越觉得窝囊,砰地?把空杯给扔了。

戏文里唱什?么“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戏码,今天居然被他给撞上了。堂堂国公世子,竟然被两千两银难得无计可?施,望美人兮不?可?得,龟缩在酒楼喝闷酒!

一阵嘈杂声响从敞开的窗外传进酒楼阁子,又有大群人涌上来二楼阁子喝酒。

小地?方的酒楼阁子隔间建得不?精细,隔壁的声响清清楚楚传进耳朵,新来的酒客听着像是?行?商,一口一个“大当家”。

“大当家来这边坐!”

“哎呀,总算过?完七月十五,鬼门关重新关上了。小二,开好酒!店里的好菜挨个送上来!”

“大当家切莫烦躁。那?位一时没?想开,给她多留几日?,让她好好想想。”

“她家的布帛生意虽说规模不?小,毕竟才?做几年?家底能有多丰厚?大当家出手就是?五十斤金!呵呵,她这辈子都没?见过?此等豪阔场面。上回是?赌气哪。”

“就是?,毕竟年纪不?大,生意才?跑了几年?遇到几次大起大落?送到门前的真金白银往外推,小娘子年轻气盛啊。”

祁棠停下?喝酒的动作,瞄了眼隔壁阁子。

这镇子还真是?小,酒楼来来去去就几家,喝个酒都能撞到认识的人。隔壁听着耳熟。

早有机灵的随身小厮溜出去偷瞄隔壁,片刻后回来附耳嘀咕,“就是?世子认识的那?位,沈家商队的当家!”

“沈大当家瞧着像之前喝过?一轮,来这处喝第二轮了。身边几个议论的肯定是?叶家那?位小娘子。咱们要不?要过?去警告他们闭嘴,莫吵着世子喝酒?”

祁棠冷嗤,“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跑这儿借酒浇愁来了?你们别多事,我就坐这儿听笑话。”

沈璃在隔壁阁子始终没?出声,听着像在喝闷酒。

陪伴喝酒的想必是?沈家心腹,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不?知谁起的头,交谈的方向?渐渐地?拐向?歪处——

“这两年叶家生意在江南走得顺,当家小娘子的心气当然高。如果生意走得不?顺呢?心气能不?能这么高?叶家入不?敷出,债主登门催债,还敢不?敢把大当家的五十斤金拒之门外?”

“生意不?顺,欠债还不?了钱,那?是?要入狱吃官司的。”

“生意想做顺当不?容易。想要生意不?顺当,那?可?容易得很!”

“沈家在江宁府有的是?路子。咱们想些法门,把她家的布帛生意搅合了,叫她叶家入不?敷出,手里缺钱。嘿,那?时候就不?是?大当家登门送钱,而是?有人要登沈家的门,求大当家收留了——”

隔壁突然猛地?一拍桌,沈璃的声音带着醉醺醺七分酒意斥道,“都喝酒,别放屁!”

隔壁阁子安静下?来,里头几个人不?再乱出馊主意,只陪着喝酒。

这边的阁子里,祁棠也在喝酒。整杯饮尽,舔了下?唇角。

沈家都知道走江宁府的路子,堂堂一品国公世子,如何能被区区二千两银子的谢罪礼困住?

他手里不?够钱,魏家不?愿借钱,顾忌着身上的公务不?能去官府里调钱,又有什?么打紧。隔壁阁子里坐着的沈璃,江南第一金字商号,沈家行?商的大当家,那?不?就是?能走路的钱袋子吗!

沈璃讨美人的欢心,出手就是?五十斤金,从他手里抠点钱财怎么了。

今天从沈璃手里抠来一份谢罪厚礼,明天他就登叶家的门,把美人纳了!

祁棠连杯带酒往桌上砰地?一扔,点起八位豪奴,起身掀开竹帘,大剌剌就推门进了隔壁的阁子。

“沈大当家,你也在这处喝酒?呵呵,好巧。之前没?有通报真名,请勿见怪。在下?江宁信国公府,祁棠。”

“祁某公务在身,巡查江南两路的税银缴纳诸事。沈家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商号,祁某先和沈家商量商量。”

沈璃肚里的酒喝得七八成了。原地?迷糊一阵才?瞧清楚来人是?谁。

身边亲信听祁棠自揭身份,以国公世子的身份要“先和沈家商量商量”,后背齐齐惊出一层白毛汗,还在绞尽脑汁地?替沈家推脱,沈璃晃着酒杯,表现得极为淡定地?开口说话了。

“世子大驾亲临小地?方,沈某有眼不?识泰山啊。怎么,世子不?掩藏身份了?”

沈璃说话比平时大舌头,但措辞妥帖无误,祁棠没?瞧出他已经酩酊大醉,面前酒杯都重影,以为人清醒的很。

当即摆出强硬姿态,话锋软硬兼施,“现在重新认识不?算晚。本世子人已在此,沈家的诚意几斤几两,摆上桌面谈谈。”

沈璃哂笑一声。

“沈家真金白银,诚意十足……有什?么用!叶家小娘子看不?上我沈某人,难道就能看得上你祁世子了?”

“……”沈家亲信满脸惊骇。大当家眼看着醉狠了。

人家跟你说诚意,又提起税银,明摆着要强索钱财,给钱的诚意啊!你跟人家鸡同?鸭讲谈什?么叶小娘子!

但有句话说得好,歪打正着。祁棠心里不?能碰的地?方偏偏被刺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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