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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骑马,天黑了也进?不了山。”

“魏二带绝云先进?山捕猎,我们慢慢地骑马过去。”

“瞧,隔壁李家娘子?话都不说了,盯着我们这边。”

带着人体体温的长披风从身后扯来身前,挡住了头脸。“她们看?不清。你不认便是。”

叶扶琉把披风拉下?,“我有什么?不敢认的。不就是进?山选个菜。”

你来我往十来句,都是随口漫应的闲话,镇子?长街逐渐被抛去后头,叶扶琉侧身坐在?马上,小巧下?巴靠在?身后温暖的胸膛,闭上眼,蹭了蹭。

怎么?办,还是喜欢他。

——

真正进?了山叶扶琉才发现,不是她选菜,是鹰儿选菜。

地上一声呼哨,天边的小黑点盘旋回转,半空里扔下?个血淋淋的猎物。

叶扶琉定睛去瞧,是只?南飞的倒霉大雁。

地上很快堆起一大摞猎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大的小的都有。最大的猎物是一只?刚成年的小黄羊 。莫说加几个肉菜,做满桌山珍都够了。

高处传来一声极为响亮的鹰唳,绝云自百丈高空俯冲,裹挟着呼啸风声直扑下?来,半空猛地收翅,血淋淋的鹰爪钩抓在?魏桓肩头。

看?着惊心,还好早穿上了架鹰的牛皮护具。

魏桓赞许地拍拍绝云的脑袋,投喂了一块肉。绝云吃饱喝足,惬意地开始咕噜咕噜。

野味装满四个大袋,原路回返。来的时?候就不怎么?快,回去更加地慢。绝云自认是大功臣,昂首挺胸地骄傲站在?主人肩上,魏二如?何哄也不肯下?去。

叶扶琉笑得飙泪,“肩头站着鹰,还怎么?骑马?”

魏桓便安抚地摸了摸怀风的大脑袋,把缰绳递给魏二,“不急着回去,绕在?山下?走走无妨。”

两人便沿着山间小路慢行。

说慢行,是相?比于马速来说。叶扶琉脚步轻快,走得半点不慢,一会儿跳上斜坡走几步,一会儿蹲地上薅一把菌子?,时?不时?回头催促两句,“快些快些。”

“嘘,绝云要?睡了。”魏桓领着绝云在?山间慢慢地走,修长的手指抚过黑亮羽翅,又挠了挠脖颈间的细绒毛,绝云惬意地眯起眼睛,咕噜咕噜。

叶扶琉摘了满手的菌子?,走回魏桓身侧时?,魏二正好把昏昏欲睡的绝云接过去。魏桓重新牵起马缰绳,视线瞥过她手里。

“左边褐色的有毒。”

叶扶琉早等着他呢,满手的肥厚大菌子?往前摊开,

“劳烦三?郎,把有毒的拣出来。剩下?的我们回去加个菜。”

两人挨个辨认,挑拣出几个认识的有毒品种,扔去路边。有个肥厚的白色斑点大菌子?,魏桓手指点了点,沉吟着,“这个不确定。扔了罢。”说着就要?往路边扔。

叶扶琉拦住:“这个最大,扔了可惜,回去拿给魏大魏二再看?看?。”

菌子?装了小半袋,擦干净手,两人上马。

叶扶琉才上马就敏锐地闻到一股血腥气,凑近过去嗅了嗅,恍然,“绝云爪子?上的血溅到你袍子?了。”

架鹰套上牛皮护肩,但鹰爪过于锐利,还是抓破衣袍,落下?几团不明显的血渍,闻着浓烈。魏桓瞥了眼染血的肩头,不甚在?意地抹了下?。

对待血污的态度称得上随意。

叶扶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几团血渍。五口镇上这位遇事淡然的魏三?郎,和?阿兄口中横行京城的魏三?郎,有一部分重合了。

魏桓察觉她的凝视,顺着她的目光又瞥了眼血渍,从马背上取披风系起,遮住了肩头血污部位。

“出来未带换洗衣袍,莫介意。”

叶扶琉介意的哪里是那?点血渍?她手上虽然不沾血,但从小不怕血。身子?往后一仰,隔着披风,直接靠在?他肩上了。

这个姿势仰起头,正好可以对上头顶注视下?来的目光。

“说说你家里吧。”

“嗯?”魏桓有些意外,随即催动缰绳,不疾不徐地沿着山路小跑, “家人早已过世?。无甚好说的。”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清凌凌的眸子?依旧从下?往上看?,叶扶琉眨了下?眼。

“过世?的家人也有许多可以说的。我记得你提起过,家中有个把你养大的老祖母,和?你最为亲近。说说看?祖母?被孙儿挂在?嘴边,你家祖母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

魏桓想了想,莞尔,“说的有理。”

把怀里歪歪扭扭躺着的人拨正了,策马缓行的同时?开口,“那?就说说祖母。先祖母是江宁祁氏女。先祖父是武将门第。当年这桩婚嫁,算是魏家高攀。”

大雍朝开国百年,重文?抑武,魏家先祖在?开国时?跟对了人,凭着不大不小的拥立之功,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爵,魏家长居江南,领江南两路的厢军。

开国惯例,降等袭爵,没?过三?代,魏家的爵位便无了,江宁城内的赐宅也被收回。只?剩下?个世?袭的武将职位,依旧领着江南两路的厢军。

“先祖父为人热血悍勇,武艺高强,少年时?魏家赐宅还在?,先祖父在?江宁城小有名气,不知怎的便和?先祖母相?识了。”

“具体如?何相?识的,当时?我还小,祖母不肯说,我也不知。只?偶尔听?老仆漏出几句,不外乎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相?约暗会。”

“后来先祖母不顾一切地下?嫁过来。为此和?祁家多年断了联系。直到嫁过来数十年后,魏家以性命拼得功勋,家姊嫁入宗室,祁家才和?魏家恢复了走动。”

叶扶琉专注地听?着,越听?越惊叹。她仰着头,眼神亮晶晶地望过来,“你家祖母当年一定是个性情坚韧的小娘子?。”

魏桓回忆片刻,微微地笑了下?。

“不错。祖母年轻时?是个性情坚韧的小娘子?,年纪大了,依旧还是性情坚韧的老太君。生逢大变,历经坎坷,万般磨难打不倒她。我极为敬佩先祖母。”

抬手摸了摸叶扶琉的乌发,替她把风里吹起的柔软发尾理顺了。“先祖母去得早。她若能见你,定会喜欢的。”

叶扶琉弯了弯眼,心里嘀咕着,那?可不一定。魏家唯一剩下?的男丁被撬过来叶家做上门女婿,哪家祖母受得了。

当然了,嘴里不提这茬,只?说,“我家长辈长住京城。他喜欢性子?稳重聪明的人,多半也会喜欢你的。”

魏桓莞尔,“但愿如?此。”

不过难说。看?叶家三?兄的态度就能看?出端倪。脑袋撞得忘事了,依旧见不得魏家人登门。

只?需他们站在?一处,说不到两句话,叶羡春必然会从某个角落里探头喊“幺娘。”

马蹄轻快小跑的行进?风声里,他思忖了一会儿,“不知令三?兄,是对我个人有偏见,还是对魏家有偏见?”

叶扶琉裹着披风,“对魏家能有什么?偏见?你家先人不是早都故去了么??我听?阿兄说是战死。”

“是战死。” 魏桓平淡道:“先是先祖父和?叔父战死。多年后,父亲和?长兄、二兄相?继战死。魏家顶在?头顶多年的污名,五条性命填进?去,总算洗刷干净,无人声讨了。”

叶扶琉:?

叶扶琉感觉有点冷,披风裹紧了点:“我倒是没?听?说什么?魏家的污名。”

魏桓替她把披风拉拢到下?颌,把灌风的缝隙堵上。 “无人再提是好事。你家三?兄不提魏家当年的事,如?此说来,不满的是我了?”

叶扶琉噗嗤笑了。“我家三?兄哪里是不满你,分明是怕你。头天见你就不停地跟我说‘快走快走’,看?你把人给吓得。今晚的螃蟹宴请了你,我还瞒着三?兄呢。晚上你多花点心思想想,如?何破除了三?兄对你的惧怕。我还不想这么?快……嗯。”

差点脱口而出“卖宅子?”,顿了顿,把后半截吞咽回去了。

魏桓并未多追问什么?,只?是伸手过来,修长手指挠了挠她小巧的下?巴。

“坐稳了。赶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