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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每天都抬出死尸,午门外挂着杖死的大臣尸体,处处人心惶惶。”

“那个长梦里,我全家获罪,等候秋后处斩。我心里存了死志,便在御前侍棋时故意出言嘲讽,只求一死。”

“你大怒拂袖而去,却没有杀我。”

“我等来等去,未等到任何处置,反倒继续在御前侍棋,心中十分惊愕。”

“后来,我渐渐察觉……信原是个知觉十分敏锐的人,能够直觉分辨人的善意恶意。”

“我心存死志,在你面前直言不肯用心学棋,何必让我侍棋。或许是说话时并无伤人恶意……你留下了我。”

“居然纳了谏,从此每旬抽出两个半日,专心跟我学棋。”

说到这里,梅望舒一笑住口,“罢了,不说了。反正不过是一个过长的梦谶而已。”

她缓缓道,“刚才见你从地下走上西阁,我心里十分欢喜。信原,对我而言,地下那个是你,走上来的这个,同样也是你。”

坐在栏杆高处,梅望舒望向阴影暗处的人,平静地对他说,“把斗笠去了,走过来,信原。”

“从暗处走出来,过来抱我。”

洛信原肩头剧烈地一震。

耳边听到的话语过于难以置信,他反倒受了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不!”

嗓音里饱含着无尽的痛苦压抑,他摇头嘶哑道,“你会后悔的。你会像上次那样,假死也要远离我!”

“不会的。我在梦谶里已经见过你最坏的样子了。信原,你的坏并不会吓到我。只有隐瞒和猜疑才会。”

梅望舒平静地道,“你最近一直让我见你最好的样子,反反复复地告诉我,你最好的时候,可以为我做什么。”

“然而,直到我见了你最坏的样子,我才会知道,你最坏的时候,不会对我做什么。”

“你暗中修建的地下密室被我察觉,众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暴露在天日下,你身上的狂暴症因此发作,难以自控,甚至伤了你自己,但你始终不曾伤我,还为我离开地下走上西阁……这才让我真正安了心。”

她索性连撑着栏杆的手都松开了。

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身体悬空,月白色的衣摆在大风中细微地摇晃着,向阴影暗处的人伸出纤白的手,

“过来,信原。”

她微微地笑起来,再度对他说,“过来阳光下抱我,把我抱下去。”

“把我抱下去,你就能留住我了。”

藏匿在阴影暗处的洛信原,呼吸猛然凝滞了一瞬。

颤抖的手,揭开了遮掩眉目、阻挡阳光的斗笠,扔在地上。

呼啸刮过的穿堂山风中,他猛地往前直冲几步,冲破阴影的桎梏,冲进了明亮阳光里,把风中摇晃的山涧青竹般的纤长身影紧紧抱入怀中。

————

“陛下。”

林思时沉重的嗓音,就在夕阳落山的时刻,出现在西阁门外。

“原不应此时打扰陛下和梅学士。但政事堂那边出了件极紧要的大事,臣斗胆求见陛下当面,请求圣裁。”

林思时走上楼梯的脚步同样迟缓凝重,停在西阁门外,对着虚掩的木门,久久不敢伸手推开。

西阁密室之事早已在宫中传开。

宫中流言四处疯传,圣上早已神志癫狂,才会把自己独自锁在黑暗密室之中,几度自残。

梅学士不堪刺激,意欲从西阁跳下自尽。

如今两人在西阁高处久久没有动静,从下方也看不到人了,不知是不是已经出了事……

宫中流言四起,叶昌阁在政事堂焦虑不堪。

林思时受叶老师托付,上来西阁,查探究竟。

他在门外站立半晌,最好最坏的准备,咬牙推开了门。

“陛下,臣斗胆——”

后半截的声音,在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硬生生吞咽回去。

西阁通往外面悬空围廊的门半开着。

最后一点夕阳余晖,从远处的殿室琉璃顶上方照过来,金灿灿地洒在悬空围廊四周。

一截织金行龙的衣袖,覆盖住下面月白色的袍袖,连同被袍袖遮挡的半截朱漆栏杆,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宫中流言据传已经神志癫狂的帝王,此刻人在围廊,高大身形背对着西阁正门,十指交缠锁扣,把身下的人牢牢压在朱漆木柱上。

梅望舒仰着头,闭着眼,在阳光下安静地承受着炽热的吻。

似乎察觉到西阁内第三人的到来,阖拢的长睫缓缓睁开,向来清冷自持的乌眸泛起氤氲水光,朦朦胧胧地看向西阁正门边。

视线扫过门边目瞪口呆站着的林思时。

又不甚在意地合上。

林思时:“……臣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