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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夜,皇宫内灯火通明、笙歌鼎沸,萧承邺在抚仙阁宴请皇亲国戚和左右重臣,几位亲王带着家眷赴宴,一同饮酒赏月。

宫闱深处,远离那些楼台曼舞和雅乐翩翩,江悬一个人躺在桂花树下的摇椅,手腕垂在身侧,指尖虚虚捏着一只琉璃酒杯。

腕上的伤差不多好了,身体也比前几日恢复了些。太医叮嘱他不可饮酒,他全然当耳边风,月亮刚升上来一会儿,他手边的小酒壶已空了一半。

今天的月亮格外大,像悬在眼前一般。

江悬仰着头,一眨不眨地望着那轮明月,望了很久,慢慢抬起手,在头顶虚握了一下,握到一手月光。

是凉的。

这里的月,和漠北的月,是同一片月。

江悬从袖中掏出一只赤土陶埙,放在唇边。

低沉古朴的曲调缓缓从他指尖流淌到这月夜中,像漠北一望无际的沙,苍凉、浩瀚、渺渺茫茫。

闭上眼睛仿佛看见那片荒野,往西是大漠戈壁,往东是辽阔草原,他驰骋其中,无拘无束。

不知不觉,江悬眼眶泛起湿热。

桂花落在他的发梢和衣角,他放下陶埙,杯中也落了几片花瓣,映着一轮圆月。

他举起杯,对着月亮遥遥一拜,将杯中酒倾倒入面前黄土。

虽不能见,却能同饮一片月。

“公子。”玉婵抱着一件大氅从屋里出来,“夜深了,回去歇着罢。”

江悬喝了酒,目光有些朦胧,对玉婵摇摇手道:“我还不困。”

“那您披件衣裳,外头凉。”

江悬身子单薄,今天天冷,他只穿了件薄衫,一抬手,露出一截细白手腕,关节处被夜风吹得泛红。

玉婵走过来,为江悬披上大氅。

“你先进去吧,”江悬说,“我再待一会儿。”

玉婵看了眼冷冷清清的庭院,又看看江悬,默默叹了口气:“是。”

夜深了,遥远的抚仙阁仍旧灯火通明。这个时候,宾客想必已经回去了,萧承邺许是在皇后那儿,今夜没工夫来打扰江悬。

江悬又喝了杯酒,站起身,步伐有些不稳。

他独自走过月下长廊,桂花落了满身。许久没这样放松过,他的精神有些松懈,以至于转角处那道黑影忽然出现时,他没有像平素那样及时做出反应。

“谁……唔……”

一只手从身后捂住江悬口鼻,压着他往后一带,江悬的肩胛骨撞上一副坚硬胸膛,接着位置互换,整个人扑通一声闷响,被压进昏暗的走廊死角。

充满侵略性的陌生气味迎面而来,一道高大身影挡住江悬面前的月光,江悬一声痛哼,只听那人说:“多年不见,你连这点警惕都没了。”

谁……有些耳熟……

有所判断之前,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抬手向那人后颈劈去,没想到那人反应更快,江悬还没看清楚他如何动作,自己两只手腕已经被他抓住按在头顶。

不过他侧身那一瞬,江悬终于看见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被漠北风沙雕琢出的脸,骨骼明朗、剑眉星目,鼻梁像一座挺拔山峰,记忆中总是向上扬起的唇角此刻不悦地微微抿紧,看起来比十几岁时更多了几分沉稳和锐利。

江悬一滞,随即垂下眼帘,轻声笑了。

谢烬。

谢岐川。

谢烬眸光一暗,松开江悬的手:“你笑什么?”

谢烬自不会知道,在他来之前,江悬望着那轮月亮在想什么。

月光洒在江悬身上,动作中他的大氅从肩头落下,露出一大片白得晃眼的肩颈。许是喝了酒,他目光不大清明,眼睛里蒙着一层潮湿雾气,像是在看谢烬,又像没看进眼底。

他轻声开口,唇角挂着淡淡笑意:“谢将军……好久不见。”

许是没想到江悬这般态度,谢烬眼里浮上一抹狐疑,目光仍旧冰冷,直勾勾盯着江悬问:“我该叫你什么,妃、还是嫔?”

江悬愣了一下,笑了:“你来之前,没问问皇上么?——哦,我知道了,你是偷偷溜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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