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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你知道谢岐川有异心,对么?无论是过去的玄鹰军,还是如今的玄羽军,都是些养不熟的狼,总想着反咬朕一口。你说,这是为何,朕待他谢岐川、待江家,难道有过半分亏欠么?”

睡梦中的江悬不会回答萧承邺,萧承邺也不需要他回答。

“终究是朕大意了,谢岐川是江述行为你配的刀,他待你自然比待朕忠心。如今他图穷匕见,朕唯一能制衡他的筹码,只有你,阿雪。你说,朕该用你做要挟,逼谢岐川归顺么?”

说完,萧承邺轻笑了声:“可朕实在不愿你再见他。”

江悬不知道豫州造反,也不知道谢烬抗旨不遵,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睡着,仿佛无尽雪原中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明明触手可及,却好像不属于这雕梁画栋的金笼,只要萧承邺眨一眨眼,就能逃得远远的似的。

一想到属于他的天地在宫墙之外,萧承邺眸色沉了沉,抚摸着江悬脸颊的手缓缓停滞。

“朕在位九年,说实话,这皇帝有些当腻了。”他低声道,“若是有那一天,朕倒宁愿与你同生共死。阿雪,谁也不能将你从朕身边夺走,你是要为朕陪葬的。”

窗外日头西斜,江悬睡了多久,萧承邺就这样看了他多久。

江悬醒来时,天已经有些暗了。

玉婵端着药进来,小心翼翼道:“皇上,公子该喝药了。”

萧承邺看她一眼:“放下吧。”

“是。”

玉婵离开后,萧承邺端起那碗药,说:“阿雪,起来喝药了。”

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江悬并不意外,慢慢坐起身,说:“我自己来。”

萧承邺不置可否,吹凉一勺药,送到江悬唇边。

久睡转醒,江悬没有心力与他争这些小事,不声不响低头将药喝掉。

“你近来愈发能睡了。”萧承邺说。

江悬淡淡道:“夜里睡不安稳,白日总觉得困倦。”

“哦?为何睡不安稳?”

江悬没有回答。

答案显而易见。

——七年,两千多个日夜,他何曾睡得安稳过?

萧承邺不再追问,继续一勺一勺喂江悬喝药。

江悬身上的鞭伤已经愈合,近日喝的都是些补药,不那么苦。喝完药,萧承邺从桌上拿来蜜饯匣子,江悬挑了一颗糖渍山楂,放进自己嘴巴里。

萧承邺云淡风轻道:“近来国事繁忙,一直没得空陪你。”

江悬抬眸看他一眼:“看你的样子,不只是国事繁忙罢?”

萧承邺愣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江悬问。

萧承邺一哂:“你倒是敏锐。”说完把蜜饯匣子放下,脸上笑意消散,看着江悬道:“豫州反了。”

江悬一滞,微微垂眸:“唔。”

“瞧你反应,似乎不甚意外?”

“确实不意外。豫州水深火热,百姓反与不反都是死路一条,反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萧承邺皱了下眉:“你的意思,是朝廷亏待了他们,逼得他们造反么?”

江悬平静道:“是或不是,你心中自有定夺,不必问我。我不是你朝中臣子,无需每句话都向你解释。”

萧承邺就这样看着江悬,看了一会儿,面色稍缓:“罢了,不提这个。一帮乌合之众,成不了大事。”

江悬问:“既然如此,为何还心事重重?”

“就算是几只苍蝇,成日在眼前盘旋,也令人心烦。”

“在你眼里,他们只是苍蝇么?”

萧承邺笑笑:“不。是蝼蚁。”

江悬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到底没说什么,扭头到一边说:“我累了。”

萧承邺只当没看到他的欲言又止,问:“刚醒来没多久,怎的又累了?”

“身子不舒服。”

“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见到我不舒服?”

“萧承邺。”江悬转回头,直勾勾盯着萧承邺眼睛,“你既知道我不愿见你,为何还问这些废话?”

这一次萧承邺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味道:“你许久没对我发脾气了。”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江悬再说别的也不是,继续怄气也不是,半晌,冷着脸道:“你想逗乐解闷,去找别人。”

“找谁?偌大的后宫,除了你,我对谁都提不起兴趣。”

江悬冷笑:“你所谓兴趣,是指逼良为娼么?也是,后宫妃嫔对你百依百顺,自然无需你逼迫。”

“逼良为娼……”萧承邺重复这几个字,到底没忍住笑了,“在你心里,你我便是如此不堪?”

“从来如此。”

“好,好。世间恩爱无常难得久,我并不在意你我之间那可有可无的情意。”

话是这么说,萧承邺神情却不似刚才愉悦,目光也好像冷了下来。江悬看着他,半笑不笑:“我信你真的不在意。”

萧承邺淡淡勾起唇角,将江悬掉落的发丝掖到耳后,低声道:“阿雪,你最知道怎样惹我不快。”

“可你仍旧喜欢自讨没趣。”

“是啊,从始至终,都是我自讨没趣。但那又如何?强扭的瓜,总好过一枝枯藤。”

江悬摇摇头:“我不明白你。”

“等你什么时候,为一件东西朝思暮想、彻夜难眠,恨不得倾尽所有将它收入囊中,你自会明白我。”

“如果一件东西要我朝思暮想、彻夜难眠,我宁愿不要了。”

“不,你没有遇到,才会这么说。阿雪,我但愿你永远不要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