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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瘦骨嶙峋的手里,稳稳地端着一盅酒,随着她的静默,里面的液体飘了出来,形成了无数漂浮的星星。

涅墨西斯一步一步走到祝望舒面前。

祝望舒惶惶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诅咒。”涅墨西斯说道:“我看到了一个诅咒。”

“先知、恋人里隐藏着死的征兆。”

“虚假的偶像里却长出真实的先机。”

“……不,我不要听这个。”祝望舒抓起涅墨西斯手里的瓷盏,狠狠摔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我,那个诅咒是什么?”

“你将会被自己的儿子杀死。”

涅墨西斯黑纱下的表情平静无波:“这就是你的诅咒,你的命运,你的恋人会孕育出真正的爱神,新旧交替,你会回归真正的死亡。”

窗外的暴雨倾泻而下,宛如一场盛大无数的祭祀,凄厉的雷光轰隆一声,白光闪过了每一个人的脸。

“你在开什么玩笑。”祝望舒声音颤抖起来,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病态,灰白的指甲直直抠进了自己的皮肤:“她只是个人类,怎么会诞下真神。为什么!我不想死!涅墨西斯,你救救我,是你在我走出海浪时给予我爱神的命运!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你只要……”涅墨西斯的声音如梦似幻:“不生就好了,你只要没有孩子,这个预言就只是个悖论。”

“……只不过,真正的爱神,也永远不会诞生了。”

祝弃霜感觉到周围似乎一下子沉寂下来,涅墨西斯的话让他骨子里窜出了一丝寒意。

他沉默着,看向了仰着头的祝望舒。

——他的父亲。

祝望舒苍白的脸无可挑剔,祝弃霜甚至能从自己的脸上找到几分讨厌的相似之处。

祂的眼睛里充满血丝,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半晌才开口:“换句话说,只要我拿到那个孩子身上的神格,就能成为真神,对吧。”

祝弃霜的眼睛淡淡地看着祝望舒,哪怕祂并不知道口中那个孩子,就站在身边看着祂说出这句话。

这一刻,寂静的空间里,祝弃霜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的耳边,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那股气浪,几乎要掀开他的骨头,隆隆低吟。

他看见的一切,都在这一刻破碎,祝望舒、涅墨西斯的影子像镜子一样碎成无数片。

无尽的黑暗像潮水一般涌向他的身体,他却在黑暗中看见了一双温柔的眼睛。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又重新凝实。

那双金色的、琉璃般的瞳孔,像是他的救星。

黑色的身影从黑暗中破出,和祝弃霜擦肩而过,手里的黑暗化作无数尖刺,刺穿了祝望舒的身体。

祝望舒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身体就已经化作无数碎片散开,其中一片被涅墨西斯捏在手里。

“你们已经傲慢得够久了。”那道黑色的身影慢慢直起身,一只手紧紧地捏着什么:“以为躲到几千年前特奥蒂瓦坎的时空,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

男人身旁的黑暗褪去,露出月白色的长发,和琉璃般的双眼。

是宿於。

涅墨西斯手里握着那片仅剩的祝望舒的碎片,眼神悲戚:“这是命运。”

“命运这个词。”宿於笑起来:“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我的人生就是在和命运作对。”

“爱神不死。”涅墨西斯摇摇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他的爱魄连着真神的神格,都被伊什塔尔吸收了,你就算把那个孩子救活,他也只是个半死不活的人类——而这世间只要还有爱,爱神就能复活。”

宿於张开手,冷淡道:“你说的神格,是这个吗?”

他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小块骨头,属于婴儿的椎骨。

涅墨西斯脸上没有丝毫慌张:“你就算取了他的骨头,也没有办法突破时空的界限将神格带回原来的时间。”

“这样啊,所以你才要带着祝望舒逃到几千年前的时空。”宿於突然感叹了一声:“你比祂聪明多了。”

“把神格给我吧……”涅墨西斯低声道:“一切都是命运的选择,这没有意义。”

“我的选择,才是意义。”

涅墨西斯还没有触碰到宿於手上的神格,突然被冷厉的死神掐住了脖子,慢慢收紧:“我现在可以决定你的命运,无所不能的先知,掌管命运的女神,是你的预言杀了他。”

涅墨西斯脸上仍旧是无喜无悲:“你知道即使在这里杀了我,我也不会死,为什么要这么做?”

宿於没有说话。

她自顾自地说道:“即使杀了我,神格不死,我依旧能再生;你即使拿走了那个孩子的神格,也带不出这个时空,等祝望舒复活,还是会被融合。”

“你总是在做徒劳的事,我伟大的死亡之主,只有人类会这样做,你还是忘不掉你的过去吗?”

宿於笑起来,并没有被她激怒,倏然松开握着那一小段椎骨的手。

骨头落下来,变成了一小团红色的光晕,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这个地方。

宿於缓缓地开口:“现在的时间点,应该是特奥蒂瓦坎刚建立城邦的时候吧。”

他手指轻轻一弹,面前出现了一个水幕。

那团红色的光晕,没入了高台上君王手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璀璨的宝石闪烁了一下,但是没人在意。

“那就让特奥蒂瓦坎的王保管,直到交到‘我’的手上。”宿於笑起来:“‘我’一定会遇到他的,因为这是我所相信的命运。”

“看看谁的命运更胜一筹吧,死亡与复仇女神。”

涅墨西斯闭上双眼,在宿於手下逐渐失去了呼吸。

宿於随着黑暗的退却逐渐消散,祝弃霜站在殿内,只剩下涅墨西斯倒下的尸体。

他静静地看着涅墨西斯失去生机的身体,黑纱上浸湿了血,盖在她的五官上,像是一个轮回。

他该走了。

祝弃霜催动脚步,又顿住。

黑纱下,死去的涅墨西斯睁开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