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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还早,淮阴侯和常成雨都是男子,有些事情不方便插话,转而聊起些官场上的话。

虽然两人都没个正经官身,但男人对政治总还是关心的。

常成雨说起最近朝廷里人心惶惶,全是因为立后的风波,当今新帝想立发妻为后,宫内都已经改口,皇后也已经搬进了椒房,立后大典却迟迟不成,君臣僵持。

一是皇帝不愿在立后大典之后选秀,也不愿意充实后宫;二是因为妇孺皆知的原因,皇后嫁给皇帝也有十几年了,至今无所出,似乎是之前在战时伤了生育的功能。

皇帝不可能没有子嗣,这下朝臣和皇帝便僵持起来,皇帝连着敲打了好些家里有适龄女子的人,警告他们别生出别的心思。

“可惜圣上太过强硬。”常成雨语气玩味:“不然我家的姑娘都到了年龄,容貌也不输他人,未尝不可一搏。”

“入宫难道是什么好事么?”淮阴侯皱眉,并不赞同他。

“大哥,你可就不懂了,我们家现在这个样子,就是金包银的空心镯子。”常成雨夸夸其谈:“我知道你想靠熙回重振家族,但这效果能有一位受宠的宫妃来得快吗?毕竟......”

......毕竟,淮阴侯府之前,在前朝也是靠裙带才跻身权贵的,一个淮阴侯府差不多出了□□位/前/朝/的皇后贵妃——常意在心里说完了常成雨的未尽之意。

常成雨人不在朝堂,事情却知道的不少。

这一番话淮阴侯没放在心上,却有人听了进去。

“皇上也是一时冲动,哪有男人一成不变的呢,时日多了,皇帝自然会纳妃。”老夫人心里打起了算盘。

常成雨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圣上强智敏锐,我看那些人的算盘要落了空。”

说完,他看见常意的眼神还落在他身上,主动说道:“我总说这些,母亲和侄女怕是要乏了。”

恰好大夫人和二夫人也进了院子,常成雨便捺下不再说话。

大夫人和二夫人纷纷入座,跟在她们俩身后的两个女孩也走到老夫人面前。

常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们一遍,大夫人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常熙回和女儿常笑莺。

其余还有几个庶女,和她之前在常家地位差不多,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大夫人不至于苛刻,但也无人关心。

现在跟在她身后的是妾生的二小姐常步箐,以及她自己的女儿常家三小姐常笑莺。

二夫人嫁入常家多年无所出,因此身后并无子女。她娘家高贵,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存在感,脾气却强硬得很。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大夫人施然入座,她年轻时是前朝有名的美人。经历了逃亡战乱,现在也显出老态,不过依旧雍容华贵,风韵犹存。

常笑莺小跑到老夫人面前行礼,笑声像一串清脆的铃铛。她年纪不大,却全身绫罗绸缎,相当华贵,上身穿着一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耳上挂着抛光绿柱石耳钉,系着花粉红如意流苏束腰,脚上穿的是金丝线绣宝相花纹云头牙靴,最打眼的是她头上一头纯金的头面,暗金镶宝石,璀璨夺目。

常意看这首饰不像新打的,大约是大夫人以前的首饰,现在转手送给了疼爱的小女儿,应当是常笑莺最拿得出手的一套头面了。

看来常家果然大不如前。

常步箐身为庶女,比她低调得多,素面朝天,只着青纹雪绢裙,唯一的首饰便是腕上细细的一个玉镯。

常笑莺被养得白白嫩嫩的,一脸娇憨样,幼稚的面容里透着一股引而不发的骄纵,而常步箐身形消瘦,笑容是恰到好处的不争不抢。

常意只消一眼,便看出两姐妹中的门道,常笑莺能活的这么安稳,只怕常步箐在家没少被大夫人敲打。

常意随意看了一遍,便不再关心,继续喝茶。

大夫人同时也在观察着坐得八风不动的常意。

她仔细端详了一番,常意的眉眼继承了父母的优点,漂亮,但也不算什么绝世美人,和常笑莺站在一起,也不至于在容貌上狠压一头,而且面色苍白,一脸病容,表情淡淡的,看上去不亲人也不讨喜。

她一个孤女流落在外,能想必也没什么钱学琴棋书画女工,回来也是做陪衬的料。

大夫人思忖了一番,不再当回事。

常笑莺拜见完长辈,便坐在母亲旁边,不知因为什么怯怯地不敢开口,常步箐也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一时气氛僵持,大夫人便主动开口自责道。

“我看大姑娘也是可怜,都怪我管家不利,兵荒马乱的,没能顾上你。”

常成卫不语,老夫人却忙接上:“这怎么能怪你,你管家也是辛苦了。有的事情不是你想管就能管好的。”

谁知道人是弄丢的,还是自己跑的呢?

老夫人话里意有所指。

大夫人用帕子掖了掖眼角,温声说道:“我都不敢想......那些叛军打过来,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些年又都是怎么活的。”

常意挑眉,推翻前朝这么久,她嘴里荣国的将士居然还是“叛军”,这样的话,她倒也能说得出口。

接她回来之前,淮阴侯打听过些她的情况,只知道她是住在京城一处名叫青石巷的地方。

青石巷是京城前坊的一条普普通通的街坊,里头的人家都是恰能温饱的青衣百姓,房子也多数一般简陋,她在里头勉强做些活计生活。

“听闻你住在青石巷。”大夫人问道:“买房子的钱,难不成是找人借的吗,今日既然回府了,若有欠的钱,告诉我,我也好做主帮你还了。”

大夫人嘴里口口都是好心,实则暗指她为了生存与人苟且交易。

常意不想被她毁了自己清誉,主动开口解释道:“当时和父亲走丢,后来皇上进城,没有驱逐我,那时候居民逃出去许多,京城房屋空置,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女流就被安置在青石巷,开了女户,后来我就一直住在青石巷,女户有更夫和侍卫巡逻关照,很安全。”

常成卫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这孩子......真让人心疼。”大夫人面色不变,柔和说道:“你这番回来,家里人你慢慢熟悉,放心,那些苦日子已经过去了。”

这话提醒了常成卫,他说道:“笑莺、步箐,姐姐回来了,你们还不好好叙叙旧,这么多年不见,你们有女儿家的话说,就别在我们面前干杵着了,自己去玩吧。”

常笑莺和常步箐被叫过来,常意也起身行礼拜别。

大夫人突然喊住常意说道:“不知安排大姑娘住在以前的屋子里可还妥当,如果住的不舒服,随时跟我说就是。”

她以前哪有什么住处,不过是春娘院子旁的一处小阁罢了,又小又破,难为她们还留着。

常意却不生气,反倒笑了一笑。

她形容寡淡,表情不多,笑起来也淡淡的,眼里没什么笑意,反倒显得这笑容有几分微妙。

“母亲安排的妥当,就住原处吧。故人犹在,物是人是,一如从前,不必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