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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关扶之前骑了一天的马,去最近的县里买的银丝糖,常意不爱吃甜的,走的时候想了起来,便带上了。

“糖……?”少年愣愣地重复。

“就是甜的东西。”常意解释。

“什么是甜的?”

少年定定地看着手里的东西,更加不能理解了。

常意皱了皱眉……这陈家,是真把他当猪狗养吗。他平时都吃些什么东西?

“你尝尝就知道了 。”

常意说道:“吃点甜的,就不会老冷着一张脸。”

少年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小块。

“是什么味道?”常意逗他。

他的脸在昏暗夜光下也中和了几分恐怖,漂亮的眼睛凸显出来,带着点璀璨的光。

“好像……有点奇怪。”

什么是甜,他尝不出来。

——吃下去的那一口糖,好像变成了一只又一只雀儿在他胸口横冲直撞。

马上就要飞出来了。

——

“好看吧——”喜美站在她娘和几个婶子面前,提起桃粉色的裙摆,臭美地转了好几圈。

桃粉和水粉的裙褶交替翻滚、若隐若现。

关扶已经在常意的行囊里挑了一件他认为最艳俗最夸张的衣服——常意嫌它太惹眼,甚至一次都没有穿过它。

但这件裙子放在这个十几年都没有新玩意进来的村子里,已经足够喜妹炫耀了 。

陈大娘把她揉进怀里:“哎呦,我的宝,这裙子太配你了,咱们家的喜妹看上去可比她有贵人福多了。”

这几个婶子都有自己的小孩,此刻附和的声音都有点漫不经心。

有个小孩拉着自己娘亲的手,哭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她娘有些尴尬:“我上哪给你弄去。”

听到他们的对话,喜妹更得意了,恨不得把裙子拎着在他们每个人面前都转一圈。

少年藏在棚子后边,远远地看了一眼,这裙子不像她会穿的衣服,也许是因为这样,才一点都不在意地送给了喜妹。

陈家一家人都长得差不多,喜妹嘴唇厚,脖子短,完美遗传了陈大娘的相貌,又老是在村子里跑来跑去的,皮肤黝黑,再穿上粉色的裙子......

名叫厌的少年看着喜妹,却无端想起了裙子原来的主人,常意穿上这条花苞般的裙子,应当会显得气色好很多。

少年愣愣地发了会呆,陈大娘几步走过来,厌恶地说道:“还不去搬点柴火回来,坐吃山空搁这儿等死呢?”

她回过头对坐在旁边的几个婶子尴尬地笑了笑,甩手:“真晦气。”

少年不言不语地站起来,往外走。

路过里正家的屋子,里头的窗子被支起来了一点,他不知道里面的人刚刚有没有在看他,脚步更快了。

关扶看常意一直坐在窗口不动弹,絮絮叨叨地说道:“老坐那干嘛,还开着窗子,这群八婆,恨不得嚷嚷得整个村都知道。”

“看热闹。”常意回他。

“有什么好看的。”关扶那张大脸凑过来,两只手扒在窗边张望。

很快他就知道了常意在说什么。

将近日暮,大人们都回家烧火做饭,只有年龄相仿的小孩还在村子里乱转。关扶一眼看见那只打眼的花蝴蝶,穿着粉红裙子的喜妹被几个小孩推倒在地上。

喜妹急得两条腿乱蹬,几个小孩笑嘻嘻地围在她旁边,把她那身裙子的下摆硬生生撕下了好几块碎布。

还有年纪更小一点的往她身上吐口水,骂她:“丑八怪,你穿这裙子一点都不好看,丑死啦。”

一个说道:“你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子,人家长什么样子,你穿了就像野鸡套个花裙子,装模作样的。”

喜妹哭得尖利,陈大娘冲出来要打那群孩子,那群孩子嬉笑着散开了。

常意撑着手,饶有兴味:“她被别人骂丑八怪,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这是怎么了?”关扶脖子伸得老长,又怕看热闹被发现了,只好梗着:“我之前看她和她哥,在那群孩子里还是孩子王呢,这群小孩子怎么说变就变啊?”

“很奇怪吗?”常意关上窗,阻断了关扶好奇的眼神:“人总是会变的,这只是个开始。”

小孩子比大人心思更加简单,变化得当然也快。

“什么意思?”关扶感觉到了她好像做了什么,但又没明白。

“失衡。”

常意说道:“这样一个地方,资源都只在一个地方流通,穷是一起穷,富也富不到哪去,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所以这个村子看起来很团结,不是吗?”

“但一旦有了一个人不一样,原本堪堪维持的人心就会失衡。”

虽然一个字没听懂,但关扶还是一脸赞叹道:“以前不过作死让你背着石头绕军营跑了两圈,你都一直记得,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轻易放过陈家的。”

“......”常意两手叠在一起,把下巴放在上面,淡淡地说:“这里开了漕运,就不会像以前那样与世隔绝了,我只不过把迟早的事往前推了一点。”

恰好陈大娘一家大嘴巴又爱炫耀,满足导火索的条件,还让她有点微妙的恼火。

她推开门走出去,在外边骂街的陈大娘戛然而止。

常意眼里温柔又惊讶,满是心疼地看着脏兮兮的喜妹,手好像要安抚地摸摸她的脸,最后只是若即若离地停在了她面前。

“怎么这样了?”

她完美地出演了一个天真又善良的娇小姐,慷慨地对眼前这个小孩安慰道:“没事,我再给你做一身更漂亮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