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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些钩环都是金银制的,不会让耳朵发炎,痛上两日也就适应了。

允慈仔细端详她,她脸上还有些疲态,但精神好了很多。就像劫后余生,只要闯过鬼门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着人把接诊的牌子挂出去,不多时就有病患登门了,是枢密使的夫人来看咽痛,直着嗓子说:“前两日赶上娘子不接诊,只好回去了。今日派人先来询问,好不容易等到,请娘子为我诊治。”

南弦替她把了脉,又看舌苔,苔白而脉浮滑,是中寒上热的症候。于是开了温中清上的药,又取针来,先缓解她不能吞咽的急症。等拔了针,请她饮上一盏茶,这回喝水再也不会喉中打坝了,上官夫人满心感激,唏嘘道:“真是多谢向娘子,我这阵子每日只能喝粥,往下吞咽也如刀割一般,吓得我不敢吃东西。我原以为自己早晚要饿死,好在还有向娘子能救命,这回死不了了。”

南弦抿唇笑了笑,“咽痛确实磨人得很,不过照着我开的方子吃上几剂,就会好起来的。等这几包药用完,再往原来的方子里添加干姜和山茱萸,水煎喝上四剂,就能收全功了。”

上官夫人连声说好,趁着婢女抓药的当口,坐下闲聊了两句,“太医局那些医官的药,总不能除病根。我这咽痛耗了有一个月了,好好坏坏时常反复,到最后才想起麻烦向娘子……听我家郎主说,向娘子升任太医局直院了?这可是大殷开国以来,头一遭封赏女子为医官,着实可喜可贺。”

南弦赧然道:“不过挂名而已,算不得正经医官。”

上官夫人“嗳”了声,“如何不算正经医官?不是下了旨意,领了俸禄的吗。照我说,应当办个烧尾宴,男子高升要大宴宾朋,为什么女子授了官职却不声不响?娘子要是设宴,我可要来讨杯酒喝,好歹是大殷第一女医,也算为我们女子争了光。”

她一番客套吹捧,让南弦很不好意思,摆手道:“本就是接替家兄的职务,不便大肆宣扬。”

上官夫人这才想起来,也问了向直院的下落,南弦摇头道:“暂且还没有消息。”

这一“暂且”,已经暂且了半年多。话虽没有说透,但都知道人是回不来了,再去提及,也只余伤悲。

自己的婢女从对面的廊子上过来了,上官夫人忙岔开了话题,抚抚裙裾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副相家今日宴请,我能吞咽了,正好可以上他家吃席。”

南弦道好,预备将人送出门,上官夫人临要走,忽然突兀地回身对她道:“今日小冯翊王也去,据说同平章事打算保媒,他前几回都断然回绝了,这次不知怎么,竟松了口。”

满建康都知道她是他的外室,上官夫人在她面前提及是好心,毕竟都是女子,谁也不愿意眼见一位好好的女郎被男子辜负。

南弦怔了下,反应过来后笑道:“夫人想必也误会我了,我与小冯翊王并无深交,他只是来我这里看过两回病而已,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上官夫人有些尴尬,堆着笑脸含糊应了,这才带上婢女出了前院。

南弦一直保持得当的言行,看着人从院门上出去,方垂手垮下了肩头。

其实内心终究无法回避,虽然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在意,但当从别人口中听得他的消息,还是会牵动她的心神。他要议亲了,同平章事保媒,想必是门不错的亲事。这样很好,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才是正理。人生的路途上短暂碰了面,很快擦肩而过,不要在心里留下痕迹……话是这样说,但隐约之中又有些意难平,究竟不平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再过一阵子就好了,暂且不用想太多。后来病患不断,她忙得顾不过来,等闲下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允慈炖了鸡汤,端在凉亭里和她对坐着吃喝,犹豫了很久才告诉她,今日卿上阳来过了,放下两尾大鱼便走了。

南弦很惊讶,“他没有来找我。”

上阳是贼不走空,但凡登门,必定要在她这里叨扰老半天。但这回却例外,连回禀都不曾让人回禀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南弦对允慈道:“端午那日的相处,看来他发现阿妹的好处了。等下回他来,你一定要挽留他,想想有哪里能让他帮上忙。他最喜欢管闲事,只要应下,你就能与他多接触,这样一来二去,事就错不了了。”

允慈一反常态,沉静地坐在那里,唇角却仰起来,扭捏道:“上回不是说要建个纳凉的小楼吗,我看时机正好。”

南弦点头不迭,“可不是吗,就说找不见匠人,请他帮着张罗。”

姐妹俩商量起来很有策略的样子,允慈见她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又有些羞愧,低着头道:“上阳阿兄早前是喜欢阿姐的,如今我又打他的算盘,很是对不起阿姐。”

要细说起来,几个人之间的缘分总在兜转,之前允慈喜欢小冯翊王,结果自己和他纠缠不清,如今轮到上阳,又换成了允慈百般苦恼。

南弦笑道:“上阳喜欢我,我不喜欢他呀,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况且上阳这人一会儿一个主意,他对我果真有那么执着么,我看不见得。既然不执着,何谈喜欢,我觉得他喜欢的是我给他偷米糕,并非喜欢我这个人。”

说到最后,不由笑起来,那位结识多年的老友,为人有多不靠谱大家都知道。所以在南弦眼里,允慈配上阳是绰绰有余,她也想好了,待到两个人果真要说定的时候,她还得站出来为允慈做主。辅国将军夫妇那里,也得上阳彻底说通了,将来才不会让允慈受委屈。

总之她们这个小小的家,得吸纳新鲜的人气,才能逐渐壮大起来。南弦放下了心里的牵挂,又回到往日的宁静里,为病患看诊之余,每隔五日进宫给帝后请脉,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

只是偶尔也会听说神域的消息,说今日相看了人,不合心意,明日又受邀应饭局,席间谈笑自若,说起婚事便打岔……

皇后甚为苦恼,揉着太阳穴道:“我若是有这样一个儿子,怕是要愁出病来了。”边说边观察南弦,“莫如你们两个凑成一双吧,我看也使得。”

南弦抬起眼莞尔,“我与小冯翊王已经许久未见了,话都说不上两句,怎么凑成一对?”

皇后喟然长叹,嘀咕起来,“他别不是喜欢男子吧……”

南弦听了只管笑,不拘他是喜欢女子还是男子,都不重要了。

反正日子平静如流水,像诗词里唱的,春花秋月等闲过,她想自己终于可以走出来了。

天气渐次热起来,院子东北角的一处小亭子,被凌霄花的根茎抄了底,地面都有些倾斜了,南弦站在亭子前看了半晌,十分惊讶于这花的霸道。

看来趁着搭建小楼,这里也得顺便修缮一番。着人把地基挖开,将凌霄花尽数铲除,要是有遗漏,再过两年该累及正屋了。

这日又要进宫应诊,卿上阳找来的工匠一大清早就开始运送砖瓦,她出门的时候得避让开那些担子。

偏身挨着门廊出去,刚下台阶就瞥见一个身影,不远不近地站在那里。

朝阳刚刚升起,南尹桥巷沐浴在晨晖里,迎着日光她有些看不清,手搭凉棚望过去……

这一望,左手的药箱轰然落在地上,她浑身战栗,控制不住大声抽泣起来。

那个人含着笑,慢慢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站定,伸手搂住她,轻声说:“其泠,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