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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前脚才除孝,后脚靺鞨王子便在宫宴上指名求娶她,这明显不只是巧合。

皇叔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应靺鞨王子,不过是因为她是父皇唯一的子女,而父皇驾崩时又没有留下遗诏,宗室内有资格继位的不止一个,皇叔本就继位不正,得了先皇的天下,却要把先皇唯一的公主嫁给蛮夷和亲,怕会被世人唾骂罢了。

但如果是魏姝自己同意和亲,便另当别论了。

魏姝早料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少不了要被威逼利诱,却没想到,头一个来“威逼利诱”自己的会是外祖一家。

她盯着吕老夫人,嗤笑一声:“是皇后还是皇叔让你来劝我的?他们许了吕家什么好处?是给舅舅加官进爵,还是承诺让我的哪个表姐表妹做皇子妃?”

宫内有几位皇子,包括郭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都到了适婚的年纪。前几天,郭皇后还特意举办了一个桃花宴,广邀官宦世家的女儿进宫,目的正是为皇子们选妃。

吕老夫人原本准备了许多劝说的话,可被魏姝这么直白地一质问,瞬间噎在喉咙里,有些说不出口了,同时,也多了一股被戳中心思的羞怒。

反正这会儿屋内也没有第三个人,她索性直接挑明了:“公主既然猜到我是受上头人授意,为何还看不明白,和亲已是定局,公主再委屈,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倒不如答应下来,趁机为自己多讨些好处才是正经。”

她有些刻意地拉起魏姝的手,企图动之以情:“便是我和你舅舅真有些私心,也都是在为你打算。吕家现在什么光景,你是清楚的,你舅舅的心和我一样,都很舍不得你,奈何你舅舅在朝中却说不上话,可若是你表妹有了出息,那就不一样了。

“等她成了皇子妃,再生下个一儿半女,有了身份地位,让她在皇上跟前多为你求求情,再在朝中为你活动活动,过不了几年,就能把你从靺鞨接回来了。”

她拍拍魏姝的手背,语重心长:“我做外祖母的,不向着你为你着想,还能害你不成?我和你舅舅早为你打算好了后路,所以我才说,让你索性答应和亲,免得受为难。”

连扫地的宫女都知道,远嫁靺鞨意味着什么,难为吕老夫人能编出这些离谱又冠冕堂皇的说辞,简直是魏姝不答应和亲,就是不识好歹。

魏姝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是我误会外祖母了,我就说外祖母和舅舅怎么可能不疼我?”

吕老夫人见她脸上笑意温柔,不似先前的讥笑,顿时大喜,以为自己劝成了。

可下一瞬,魏姝却又说道:“然圣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虽然我父皇和母妃都不在了,可外祖母亦是至亲——如果我告诉皇叔,我与外祖母感情深厚,难分难舍,但凡外祖母在神京一天,我便绝不离京,外祖母猜最后会怎样呢?”

吕老夫人神色一僵,回想起在来永乐宫前,郭皇后对自己的再三嘱咐。

那股迫切的架势——如果魏姝真拿自己作筏子,皇上和皇后虽不至于会赐死自己,让魏姝提前给自己送终,但保不准会让自己陪魏姝一起去靺鞨,好永不分离……

吕老夫人的脸刷的一下白了,靺鞨那里又穷又冷,自己一把老骨头如何受得住?

最后,吕老夫人是跌跌撞撞离开永乐宫的。

魏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并没有感觉痛快。

鱼死网破,拉人垫背,是下下之举。她想要的是好好活着,便是不能像父皇在时那般纵情恣意,也绝不会任人随意摆布。

大宫女织云并不知道方才殿内发生了什么,见吕老夫人走得匆忙,还提醒魏姝道:“公主之前不是刚好为老太君准备了一份礼物,需不需要奴婢追过去,直接送给老太君?”

“不用了,”魏姝接过宫女递来的湿帕子,细细擦拭每一根手指,“单独捡出周太傅的那份,其他的都不用送了。”

几天前,魏姝就开始精挑细选地准备礼物,及至昨天,一共准备出十几份,大部分都是要送给朝中大臣的,其中也有给吕家的一份。

这些都是曾受过先皇恩惠的人。

皇叔既然没有立刻应允靺鞨王子的求亲,至少说明是心存顾忌犹豫的,魏姝本打算趁着送礼,求朝臣帮自己说说情,以劝消皇叔的念头。

然而外祖母倒是点醒了她,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父皇已经过世一年多,朝中的大臣们也已经任免过一轮,余下的虽不至于忘了父皇,但愿意赌上自己、甚至阖族的前程,而为她忤逆新帝的,怕是已经找不出几个了。

毕竟,连她的亲亲外祖母都是靠不住的。

大约也就只有她的老师,身为三朝元老的周太傅,或许会看在过往十几年的师生情谊上,帮她一帮了。

魏姝顿了一下,对织云吩咐道:“周太傅的寿辰也快到了,让张公公此刻就出宫,把礼物给周太傅送去,就当提前为他老人家祝寿了。”

织云应了一声,从里间捧出一个锦盒,领命而去,然而很快,又气冲冲地把锦盒捧了回来:

“张公公带着礼物到了宫门口,却被禁军拦住,死活不许他出宫,说是最近靺鞨王子和嘉王都到了神京,神京人员混乱,未免有人趁机混进皇宫作乱,皇上才下的令,非紧要事,后宫诸人都不许出宫。

“张公公说是奉公主的命,禁军也不肯放人,说若真有急事,东西可以由他们转交。可他们那起子粗人毛手毛脚的,张公公怎么敢让他们碰周太傅的寿礼?只能把东西又送了回来。”

当然,不能让禁军转交,还因为锦盒里除了寿礼外,另有一封公主的亲笔信。

织云还有些话没说,禁军驱赶张公公的时候,还说了一些难听话,她怕公主伤心,不敢学给公主听,却忍不住替公主委屈:“若是先皇还在,早砍了他们的狗头,哪里轮得到他们嚣张!”

魏姝提醒她:“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被外人听去,不定要编排出什么,我倒是不怕,小心皇后拿你立规矩。”

郭皇后对魏姝还有些虚情假意,但对永乐宫伺候的人,惩治起来却毫不手软。

东西没能送出宫,也在魏姝的预料之内,皇叔知道她不会心甘情愿地去和亲,自然要防着她作乱,便是提前两天送,只怕同样会被禁军找理由拦下。

魏姝并没觉得很失望,而是忽然问织云道: “方才听你说起‘嘉王’,宗室里什么时候多了 ‘嘉王’这号人物?”

织云被魏姝训诫,脸上正有些讪讪的,闻言却神色一顿,眼神躲闪道:“奴婢也是才听人说起,不是宗室里的亲王,是皇上新封的异姓王。”

本朝也就开国那会儿,太.祖封过几个异姓王,还只是郡王,‘嘉王’可是亲王的封号。

这一年多来,魏姝因为守孝,颇有些闭耳塞听,封异姓王这么大的事,之前竟没听到丁点儿风声。她追问道:“是哪家的才俊,得了我皇叔青眼?”

织云含混道:“谢家。”

魏姝一时没能想起有哪些姓谢的勋贵,便又问:“哪个谢家,谢家的谁?”

织云见躲不过,纠结再三,终是一咬牙道:“是西北谢家,公主的前驸马。”